('第170章 韩国公当谍中谍
李善长的起床气比宋慎还要严重。
他被家里仆役喊起来的时候,一张老脸都绿得快发黑了,大部分人年纪上来了之后,想睡觉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睡好那就更是难上加难。
除开朱元璋那种本就身强体壮的武夫出身之外,如李善长这样的文人,就算年轻时身子骨硬朗,但位高权重的人往往会因为疲惫而放弃锻炼,即便知道每日锻炼对身体好,但道理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李善长平时睡眠时间连三个时辰都没有,有时候甚至不足两个半,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年纪大、身体素质一般的男人容易起夜,他很难睡个囫囵觉,现在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叫醒,纵是尊泥佛也有两分火气。
“大半夜的,别人叫你递牌子求见,你就来搅扰老夫清梦?这国公府的门什么时候这么好登了,其他府上也如此吗?老夫怎么不知道!”
李善长发了好大的火,下巴上的胡子都气得发抖。
寻常守门的小厮在任何地方都没什么地位,他们不算门房,门房这类职位都得人精来担,有人递帖子来的时候,正门的门房得对朝中职位重要的人心里有数,否则不知道怎么就把人给得罪了。越是高门,越是看重礼仪,而相对应的,高门的门槛自然也很高。
传话的小厮没资格面见自家国公爷,他是把牌子和那人的话传给了管家,再由管家将人带到了李善长的卧房里。
李善长平时对家中下人还算和气,起码不会动辄打骂责罚,小厮见到他如此生气,吓得当场跪下疯狂磕起了头。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那人拿了一块腰牌,小的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瞧出这牌子不是普通规制,像是宫里的手笔,上头还写了是什么守卫,负责宫门的,小的生怕是真有什么要紧事,这才慌慌忙忙地过来禀报……”
小厮一边磕头一边拼命解释,旁边的管家也适时将牌子和茶水一同递给了李善长。
李善长先喝了口温茶,总算顺了口气,这才将牌子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确实是宫门守卫的腰牌。”
他不再发火,白的长寿眉皱起,再三审视手中那块铜牌。
这牌子他不陌生,白天黑夜,皇城的每一座门都有守卫,守卫们负责宫禁,出入人员都要仔细核查身份,若遇到有事要去其他城门,这块守卫腰牌就是他们的通行证和验身符,丢了它就是丢了命,伪造腰牌更是灭门大罪。
不管来者是谁,腰牌肯定是真的。
“来了几个人,可有表明身份,说明自己姓名?”
李善长已经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了,边问话,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管家给自己更衣,显然是准备好了要去见客了。
他不发火,小厮的心态也平稳了许多,只是仍有些唯唯诺诺:
“来了三人,除开打头那人之外,另两人都蒙着脸,看不分明长相也没有说过话。打头那人没有说官职,只是说,毛骧拜访,能否打扰您起床见一面……”
话没说完,便见李善长穿衣服的动作都变了。
年过六旬的老头手脚像是突然一下就麻利起来,一把薅开替自己慢慢整理衣裳的管家,三两下穿戴好了衣冠和鞋子,震声吼道:
“还不快去把人请进来!!!”
大半夜有客人登门不可怕。
但如果来的那個人叫毛骧的话,那事情就有点过于大条了。
李善长脑门上汗都出来了,怒瞪着地上跪着的小厮,以及愣在原地显然并没听说来者叫毛骧的管家:
“愣着干什么?你们要是再晚一步,这国公府会不会死人都不知道!”
“去,快去!请去书房!”
…………
一刻钟后。
毛骧带着两个蒙面人走进国公府书房的时候,一路上明显感觉到那个领路小厮的腿都在哆嗦。
这小厮多半是已经知道“毛骧”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了。
但毛骧很想笑。
如果他知道另外两个蒙面人代表着什么,估计就不是腿软,得是当场跪下起不来了吧?
李善长在书房里端坐着,表情严肃到了几近面沉如水的地步。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去的瞬间,脸上就挂上了一个真挚诚恳又热情欢迎的笑容:
“毛指挥使,您——”
这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李善长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鸭,眼睛瞪得溜圆,直愣愣地盯着毛骧背后那两个蒙面人。
两人用方巾蒙住了口鼻,只露出眉毛眼睛来,寻常人的确是无法分辨出他们的身份和样貌的。
但李善长是寻常人吗?
过去几十年的人生,他跟这其中一人一起说话做事处理公务的时间,比他亡妻还要长,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韩国公,今日深夜拜访,实在是叨扰了。”
毛骧无视了这只被掐脖子的国公爷,笑吟吟地拱拱手:
“毛某有要事相商,能否叫您府上的人……?”
李善长如梦初醒,恍惚着点点头。
他对杵在门口的小厮和管家摆手示意:
“你们出去,把门关好,退开、退远些,没我吩咐,所有人不得靠近!”
小厮还愣着呢,管家就直接把人给拽走了,顺道还悄无声息地给关上了书房门。
他们离开后,屋里寂静了片刻。
而后,李善长苦笑着看向那两个蒙面人:
“陛下,太子殿下,现下没旁人了,您二位还要蒙着脸吗?”
虽然只是一个询问,不过谁都能听出来,李善长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埋怨。
又或者说,是惊魂未定。
年纪大了实在很难受得起惊吓,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已经睡着了又被喊起来的月黑风高夜。
朱元璋恍若未觉。
脸皮厚,是这样的,扰人清梦吓唬人这种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嘛。
他呵呵笑着摘下了面上的方巾:
“百室,扰你好梦了,不过也实在是有急事,你别见怪啊。”
李善长的字是百室,除了朱元璋外,平日里已经很少有人可以这样叫他。
彼此称字意味着亲近,亲近的平辈可以这样称呼,长辈也可以如此呼唤晚辈,可到了李善长这个地位,能跟他平起平坐的人本来就少,老伙计们陆陆续续的也走了许多,加上告老之后政务清闲下来,他也很少再私下里与朱元璋单独见面,细细算来,也不知道多久没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字了。
他恍惚了一瞬,见朱标也从善如流地跟着摘下了面巾,便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