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牵扯宋家的案子,被称为洪武四大案之首,那就是胡惟庸案。”
“胡惟庸死无全尸,非但如此,他这案子断断续续搞了十来年,牵连了三万人,其中有宋家,当然,也有你李善长的李家。”
“这件案子我没有在课上讲过,就算你们陛下朱元璋也没听我说起过,我总觉得有点晦气,毕竟这人跟我同名同姓嘛,一般我不会愿意提。”“洪武四大案在历史上有记载,但并没有很清楚,你曾是文官之首,想必也知道春秋笔法的厉害之处。我最近对胡惟庸案比较感兴趣,才拉了你进来,想听听你经历的事情。虽然我同样可以询问朱元璋,可他是皇帝,也是对胡惟庸动手的人,这话,可信度自然就不大高了。”
“这样问,你明白我意思了吗?”
李善长:……
李善长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个宋慎并不知道他在洪武十年已经被查了个底掉,甚至宋慎并不知道这里的学生已经将系统规则摸清,非但以对待真人的态度对待他,还装自己不是洪武朝的宋慎,试图撇清干系。
这话要怎么回答啊?
人家以一个通晓上下两千年的先生身份,因为好奇想询问有关洪武朝大案的事情,这有问题吗?毫无破绽。
如果李善长不知实情,那就没理由拒绝,甚至他应该感恩戴德,抱着宋慎的大腿跟他交换情报,以求在即将到来的风波中保全己身。
可他知道啊!!!
不仅他知道,从昨夜陛下找来自己家里这事看,显然陛下也已经对胡惟庸的事情有所猜测。照那位的性格,不可能不在现实中接触宋慎,或许宫里已经有人凑到了宋慎身边,未必没有打听到更多的事。
看看最近朝廷的风向就知道,如果不是出了大事,陛下怎可能莫名其妙地把所有藩王都召回应天府?还有开恩科的事,李善长早觉得近期朝廷动向诡异,现在知道有宋慎这么个通晓历史的存在,辅导班里还有一个当了皇帝的朱棣,这事就完全能解释得通了。
李善长深呼吸,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宋先生,我明白。”
他看着宋慎,斟酌着开口:
“我那里,如今是洪武十年,您知道吗?”
宋慎颔首。这个他当然知道,否则系统拉朱元璋、朱标以及李善长进来有什么意义?唯有知己知彼,将跟自己同时期的掌权者了解清楚,日后他才有把握避开死劫。
李善长并不意外,接着说:
“若先生所言属实,你说我会被牵连进胡惟庸的案子,这有可能,但可能性并不大。”
“他的侄女与我侄儿早两年成婚,严格来说,我们两家有姻亲关系,加上他当年是受我提拔才开始平步青云,我于他有恩,假如他出事,我会被陛下查,会被问责,这是肯定的。”
“不过,我一直很注意,他近年来胃口愈发大,甚至还有越俎代庖之势。陛下必定是容不得他这样的人继续把持朝纲的,我也不敢同他多来往,只是我弟弟却看不分明这一点,他自己想抱着这位丞相大腿,还劝我一道。”
“虽然在您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知陛下何时会对他动手,也劝不动我弟弟,但我自己家中肯定是会与他保持距离的。做那么绝,陛下就算想动我,也不会立时动手,否则会寒了所有老伙计的心。”
“宋先生可否告诉我,未来,陛下是什么时候对我动的手?”
既然宋慎对现实中已经被盯上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又只有他们两人说话,李善长当然很想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
他想知道,假如历史上自己没有被陛下威逼利诱去当细作,未来会发生什么;宋慎想知道李善长所知道的细节,以便应对日后的风波。这也算是各取所需了,李善长讲了,对方没道理不说。
宋慎着重查过资料,对胡惟庸案子里有记载的事情熟记于心,李善长这个重量级人物倒台的经过,他当然也会记在心里。
不过,为了避免自己说错,宋慎还是从书桌上拿了一张草稿纸过来,放在了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他用手指着纸上内容,以一种捧读的口气,念出了李善长的下场。
“据史料,洪武十三年,胡惟庸因谋反被诛杀,受牵连而处死者甚多,但李善长仍然如故。御史台缺中丞,李善长暂理御史台事务。”
“洪武十八年,有人告发李存义父子实为胡惟庸的党羽,明太祖下诏免死,将他们安置在崇明,但李善长没有表示感谢,太祖因而怀恨在心。”
“洪武二十三年,京城有百姓受株连而被发配到边疆,李善长屡次请求赦免其亲戚丁斌等。太祖大怒,将丁斌治罪。丁斌以前在胡惟庸家做的事,供出李存义等过去与胡惟庸互相交往的情况。于是太祖下令将李存义父子逮捕审讯,他们的供词牵连到李善长。”
“供词说,胡惟庸企图谋反,派李存义暗地里劝说李善长。李善长惊叱道,你这么说到底为了什么?你们一定要慎重,否则九族都要被灭。”
“不久,又派李善长的老友杨文裕去劝他说‘事成之后,当以淮西之地封你为王。’李善长惊骇不已,仍不同意,却又颇为心动。”
“——后面的事情,还要我多说吗?”
李善长伸出手,颤巍巍地拿起那张纸。
纸张反面显然是宋慎的草稿,写得很潦草,字也缺胳膊少腿的,认不出写了什么。正面的字迹则十分方正,每个字的大小都一模一样,不可能是人能写出来的,如果放在以往,李善长一定会追问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现在没有心情。
宋慎没有说完的事,纸上都有。
李善长的声音艰涩发抖,自顾自地念了下去:
“李善长虽是皇亲国戚,知道有叛逆阴谋却不揭发检举,而是徘徊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当时正好有人说将要发生星变,会有灾祸发生,占卜的结果是灾祸应当降临在大臣身上。于是,太祖便连同其妻女弟侄等全家七十余人一并处死。”
“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已故的营阳侯杨璟、济宁侯顾时等若干人,太祖亲自下诏罗列他们的罪状,加在狱辞里面,纂成《昭示奸党三录》,布告天下……”
李善长念不下去了。
他松开手,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他却像是无知无觉,一双枯槁的手捂住了面孔,宋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整个办公室里,充斥着一股巨大的悲怆。
“好,好,好!”
李善长松开手,浑浊的眼里满是凄惶与不甘:
“这确是陛下能做得出的事。”
“先生,您能救我吗?我不怕死,但临了临了,落得这般下场,任谁都不甘心的。”
宋慎微微笑起来,果断颔首。
“当然了。只要你可以告诉我那些史书上没写过的秘辛,我也可以帮你。”
仗着看过史料给李善长提点一二又没事,反正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自己,白换一个对自己感激涕零又人精的好学生,简直赚大发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