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成冰的停尸间内,大理寺仵作宋亦安面戴围巾、手着护套,正小心翼翼地将七八块结霜的尸块搬去角落火盆旁的木架上,这些尸块冻硬如石,正是死者郑冉、吴若涵、钱甘棠三人的胸腹部位。
宋亦安眉头拧成“川”字,守着尸块上的白霜渐渐消失,又瓮声瓮气道:“大人,只怕还要等小半个时辰才才能化冻完……”
随着尸块化冻,一股子极刺鼻的腐臭盈满整个偏厅,裴晏打开窗户,又看向一脸凝重的姜离,“姑娘还未说是如何想到这一点。”
姜离目光正落在木架尸块上,闻言看向裴晏道:“是前日去庆阳公主府上赴宴想到的,今日在伯府得了肯定,正好解释了其他几位受害者为何伤痕极少。”
裴晏目光微凝,“庆阳公主府——”
一旁的付云珩道:“是莳花宴?听说公主殿下最近养出了一种极其珍贵的芍药,还请了好些人去府上赏花,昨日我遇见义阳郡王世子,正听他提过。”
姜离点点头,并不打算详细解释,裴晏又看向宋亦安,“当初发现尸块时,尸表腐烂太过,内脏更是难辨何物,待确定死因和凶器后,内脏便再未细验,如今已隔数月,多半只能将希望落在后两位死者身上。”
凶手将尸块砍剁的极小,前三人又死在盛夏和初秋,内脏自难保存,唯独吴若涵和钱甘棠死在冬日,尚有一线希望。
付云珩捂着鼻子道:“但凶手后来抛尸的时间间隔越来越久,为的只怕也是想让尸体腐烂更甚,就看宋仵作的了。”
当世仵作为贱役,这位宋亦安本是官家之后,因家族获罪被充入贱籍,后来阴差阳错学了仵作之术,在商州府衙干了两年后,今年年初才被调来大理寺,其人二十有五,身形高挑,五官俊秀,眉眼间充斥着一股书卷气,打眼一看更像个书生。
宋亦安小心翼翼地移动尸块,又忍不住道:“这凶手次次杀人后都将尸块堆在自己家里,也不知是如何忍受这些气味儿的,后两位死者尸体本不该腐烂到如此地步,多半专门在屋子里生了火炉……”
化冻不可操之过急,姜离看向裴晏,“裴大人说本也要请我帮忙,是为何事?”
裴晏闻言看向九思,九思立刻去正堂将一个颇大的桑皮纸包袱拿了进来,他将包袱放在空闲棺床上展开,露出两件污迹斑斑的衣裙来。
裴晏道:“这几日我重新梳理案子,亦又排查了一遍五位受害者的证物,这朱红披帛是第二位受害者康韵所有,姜黄褶裙是第四位受害者吴若涵所有,当时凶手皆用二人衣裙来包裹尸块,彼时衙门细查过所有证物,但因衣裙沾染了颇多污物,并未发现明显线索,但昨日我对比几人证物时,发现这两件衣裙上其实沾有同样的污渍,宋仵作已经看过,并未认出是何物,因怀疑是药渍,便想请姑娘帮忙。”
姜离听得心紧,立刻上前细看,裴晏继续道:“康韵当时被抛尸在城南莫愁湖畔的芦苇丛中沾了不少泥沙,吴若涵的尸体被抛在城西两处污水渠附近,被发现时沾了不少厨余,当时吴若涵褶裙上的污渍被当做了厨余污物,但同样的污物,不可出现在莫愁湖的沙地上,因此,极有可能是凶手住地,或分尸现场遗留。”
裴晏所言污渍沾在既有血污又有泥污的锦缎和薄纱上,因存放太久,布料已变硬,而那污渍似浓墨干结而成,除了肉眼可见的深褐色外,还能摸到细微颗粒凝结其中,姜离眉心几动,道:“拿两个干净的碗,打些热水来。”
九思听令而去,怀夕也跟着帮忙,不多时,两个瓷碗盛着热水捧了进来,姜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带有污渍的布缕放入温水之中,又小心揉搓,那似墨一般的污渍便化了开,没多时,两只瓷碗的清水皆变混浊。
姜离静置片刻将水倒去,便见两只碗底果然都沉了些褐色微末,看起来,的确像极了汤药沉淀后的药底,姜离细捻轻嗅,“甘草、肉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