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与圣夏莉雅站在广场大街的入口,这个名字来自于公元1596年在此修建的肖尔迪奇广场,詹姆斯·博比奇的“帷幕剧团”曾在此搭建戏台,露天演出,一度成为市民们饭后闲游的热闹场所,被冠以“市井之徒聚集吵闹”的罪名。
这或许说明艺术的早期形式往往与暴力、喧闹、大喊大叫与骚乱脱不开干系,而以上这些要素被这座城市继承的时间也有将近三百年了。林格现在是亲眼目睹它们,而非仅从书本上的只言片语去感受。
往左走三百米可以进入德鲁里巷,白鸟剧院隐藏在两座青铜狮子雕像的后面,17世纪中叶,《彼得格特外传》在此上演时,购票的市民因不满票价临时上涨半便士而推倒了剧院的外墙,如今重修过的气派门廊前立着彩色的绘板,人们经过时可顺便看一眼今晚上演的剧目与票价,或许可认为这般举措是吸取了历史的某种教训。
与马丁街隔着一条街道的是多塞特花园剧院,1801年在此发生的“城里人”暴动是距离当今时代最近的一场剧院暴动,《伦威廷人》的剧本台词引发了观众的不满,戏还未过半便响起“满堂抗议声”,伴随着“挥舞的拳头与叫骂”,最后观众拆下座椅和装饰雕像,把剧院砸了个稀巴烂。一位参与此事的市民骄傲地声称:这是为了维护艺术的纯洁与我们这座城市的荣誉。
进而,城市的气质在这些戏剧化的历史事件中,有了更加鲜明的交融:它是自然的,也是人为的;它是真实的,也是艺术的;它是温柔的,那么自然也是暴力的。
所以当你看见喷泉水池旁的诗人边喂鸽子边吟诵自己的诗篇——也有可能是别人的诗篇;或看见给人画肖像的画家随手从旁边的花坛里折下一根细枝作为画笔;或看见剧院前的杂耍艺人吹喇叭惊动了树上的松鼠与麻雀时,请不要感到惊讶。
两人便停在了原地,安静地等待那位信徒完成他的祷告。而对方依然半跪在那个简陋的神龛前,一动不动,仿佛没有觉察到外人的到来。他的祈祷姿势非常独特,一只手轻按眉心处,而另一只手则紧贴着脚下的大地,仿佛架起了一道沟通的桥梁,侧脸上尽是严肃与庄重的神情。
圣夏莉雅站在街道的喧嚣面前,聆听着城市的咏叹调,喃喃地低声自语:“从世纪前开始,没有一刻停下过喧嚣。”
林格依稀觉得这种祷告姿势有些熟悉,但他对其他的宗教毕竟不够了解,所以只是眼熟而已。何况,有哪一个宗教会对着剧院祈祷么?难道他们信仰的是“戏剧之神”、“艺术之神”或者“灵感之神”?
两人默默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既没有贸然打扰,也没有互相交谈,本就偏僻的街巷顿时变得更加安静,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只有圣夏莉雅牵着的小羊,用蹄子翻动墙角的砖块时会发出窸窣的声响。除此之外,似乎行人也不会经过,遗忘了它的存在。
林格瞥了美丽的少女一眼,对她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怀念感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你很熟悉它的历史么?”
“他在祷告。”年轻人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轻易打扰。”
“它总是这么热闹。”
他收回视线,说道:“走吧。”
几分钟后,男子终于结束了祷告,缓缓地将双手从眉心和大地上收回,然后站起身来,转身面朝林格和圣夏莉雅的方向,让两人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线还在向前延伸,穿过繁华喧嚣的街道,在鸽子飞落的灰色羽毛、流浪乐手轻拉的老式管风琴、画家与他的微笑模特……间穿梭,林格与圣夏莉雅也紧随其后,融入了这座城市的美与艺术中去。幼小的羊羔好奇地抬起头,探望四周的景象,最后看见喷泉水池的中央立着手捧圣壶的天使雕像。
圣夏莉雅正要继续向前走,却被林格伸手拦住了。少女顺从地停下脚步,没有硬闯,只是微微歪了下脑袋,那双金色透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