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沐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默默举起手中的帕子, 就将桌上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擦掉了。
安阳怎么也没有想到徐沐会是这样的反应。别看这桌案上只有四个字, 可天知道她为了用这只虎爪将字写出来, 费了多少时间。现在小将军没别的反应说擦就擦,她一时着急, 便赶忙伸出爪子去拦, 黑乎乎的虎爪直接按在小将军白皙的手背上。
徐沐看着手背上那只染墨的虎爪,终于无法说服自己这字不是小老虎写的。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一脸郑重的问小老虎道:“你不是真的小老虎吧?修炼多少年了?!”
安阳一怔, 这话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然而徐沐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问道:“你是不是快修炼出人形了?”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虽然小将军从前忙着读书习武,基本没什么时间看话本,但少年人总归不会活得一本正经, 所以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本她也有看。也是因此,当她发现小老虎比白马还通人性时,才会猜测她成精了,继而不将她的怪异放在心上。
安阳听到这话心里却是莫名有些怪异,甚至不自觉想到曾经偷看徐沐洗澡的事。那时徐沐只将她当做老虎,自然不在意,可如果知道她其实是个人……
只是想一想,长公主便觉得羞耻,因此心虚的连忙摇了摇头。
徐沐方才那么问也只是惊讶过后,少年人的一时兴起,见小老虎否认便也不深究。不过也是直到这时她心里的惊讶才渐渐平复,冷静下来之后也才意识到小老虎刚才写了什么。
安阳的感觉没有错,担心也没有错——徐老将军死后徐沐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她有太多秘密不能让人知晓,因此也不能与人太过亲近。正巧小老虎贴心又通人性,徐沐便不再将她当做一只单纯的野兽,她将她当做了朋友,并且不必担心对方会出卖自己的秘密。
虽只有短短几日,但徐沐确实移情了。这时候发现小老虎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心里便是一紧,下意识皱眉移开了帕子,露出下面已经花了的四个字:“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
不知为何,安阳似乎从这短短的问话中嗅出了些危险的气息。但徐沐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安阳也不担心她会强留自己,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定了定心神,抬起虎爪又在那歪歪扭扭的四个字上点了点,接着一本正经的“嗷呜”了一声:我不能留下,但我会回来。
徐沐看懂了她的意思,也看得出小老虎写出这几个字是认真的。可她却是舍不得,于是抿抿唇问道:“为什么要走,是我对你不好吗?”顿了顿,又问:“你能不能别走?”
这话听在安阳耳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不走是不可能的,只好再拍了拍桌上的字。
徐沐没再说什么,可心情却在一瞬间跌到了谷底——毕竟只是少年人,再三的失去让她感觉到了孤独,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离去。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安阳也不是看不懂人脸色,当即便猜到了徐沐的难过。她抬起虎爪又按在了徐沐的手背上,“嗷呜”叫着再三保证:我真的会回来的。就算不做老虎了,也不能变成其他动物了,可几年之后我们还是会再见的……
说着说着,安阳自己也有些心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奇遇并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更不知道接下来又会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徐沐面前。
徐沐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该怎样反应,只好继续去擦桌上的字。
小老虎见状也怕她伤心,隐隐后悔自己选了这个时候来说。于是又凑上前去用爪子扒拉了下徐沐的手,见对方沉默擦桌没什么反应,便干脆人立而起,然后直接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徐沐脸旁蹭了蹭:别伤心了,我又不是现在就走,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而已。
徐沐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小老虎在冲她撒娇,她却是知道的。本来沉闷的心情也渐渐舒缓下来,她也不是经不起离别的人,于是摸了摸虎头:“非要走,你真不是赶着去化人形的?”
小老虎听了没回应,顺势在徐沐手心蹭了蹭,随她怎么说吧。
然后就听小将军似有些嫌弃的说道:“真化了人形你得练练字,这字写得可真丑。”
小老虎一听这话,没忍住又炸毛了:你才字丑,你的字最丑了!本公主可是有大儒开蒙教导的,一笔字好着呢,不信过今年见面了咱们比比看!
徐沐自然听不懂,只听见小老虎“嗷呜”“嗷呜”叫个不停。想也知道是听了自己的话又生气了,这会儿正骂骂咧咧,显得格外生动。她听着听着便笑了起来,一把抱住小老虎,在她额头的“王”字上亲了一下:“不管怎样,你要记得回来啊。”
小老虎顿时哑了,热意从额头一路烧到了尾巴尖,感觉整只虎都快被烤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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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想起给徐沐写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怕自己不知哪天就“醒”了,离开也没个交代。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去,而且比起当初变成白马从春到夏度过了数月光景,这次她回到徐沐身边还不到半个月时间,说不定等她离开小老虎都长成大老虎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安阳,并没有将要离开的迫切感。她不放心徐沐,满心打算陪伴对方度过这段失去父亲,并骤然扛起北伐重担的艰难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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