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吴太医正守着炉子熬药, 有些心不在焉的, 冷不丁一抬眼瞧见安阳顿时吓了一跳。他倏然站起身来:“殿,殿下。”喊完看向刚刚煮沸的药罐, 又道:“这药还得小半个时辰才好,不过臣之前就给徐家军施针抑制了毒性, 这点时间还可以等的。”
安阳原本是要与他说徐沐秘密的事, 结果吴太医一开口就说徐沐的病情, 话题自然就被带开了。她当下顺着吴太医的话问道:“这一副药就能解毒吗?还有解毒之后,会对她的身体有所妨碍吗?”
吴太医原本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而惴惴不安,见安阳此刻还算平静的问起徐沐病况,提起的心也渐渐放缓了三分。当下定了定神答道:“这一副药还不够。不过殿下放下, 有这一副药基本解了毒性,之后再清余毒也不过是耗费些时日罢了。解毒及时的话,于身体倒没什么妨碍, 只是最近这几日徐将军身体可能虚弱些,卧床休息便好。”
安阳听罢放心了不少,蹙起的眉头也舒缓开来。她走到炉火边俯身揭开了药罐的盖子, 独属于汤药的苦涩之气顿时扑鼻而来, 熏得她赶紧将盖子盖了回去。
长公主不通医术,也看不懂这药罐里熬的是什么药材,不过亲眼看看这解毒的良药, 倒是能让她安心不少。当下拍拍手站起身,再次面对吴太医时,便又换了副严肃面孔。
吴太医一看她神色,心中便暗道一声:来了!
果不其然,安阳下一刻便开门见山道:“吴太医之前替阿沐诊脉,想必知道了些什么。”
吴太医闻此言自然也不敢装傻,当下识趣的俯身行礼道:“此事还请殿下示下。”
宫中的太医大多知情识趣,尤其安阳作为不理朝事的长公主,对于前朝后宫都无甚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可能被轻忽怠慢,但偏她还有圣宠在身,于是自然成为了众人拉拢的对象——没有人会针对她,宫中的人自然也乐意向她卖好,吴太医其实也不例外。
安阳倒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微微一愣之后,却也觉得省了一桩麻烦:“既然如此,那吴太医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替她将毒解了就好。”
吴太医也不愿多事,但这时却不得不多问了一句:“那万一徐将军将来身份暴露……”
安阳听到这话却是想也没想便斩钉截铁道:“不会的。”说完见到吴太医脸上稍显诧异,于是又有些不自在的补充道:“便真有那一日,以徐沐的战功,你以为皇兄会如何?”
吴太医听到这话想了想,倒也安了心。毕竟皇帝性情宽仁,徐沐的秘密就算有朝一日真的暴露了,有长公主求情多半也不会有什么事。到那时连罪魁祸首都放过了,他这样一个区区太医,到那时候恐怕都没人会想起他曾经替徐将军解毒疗伤过。
刚想到这里,吴太医又听安阳说道:“吴太医医术上佳,本宫向来信任,只可惜了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心情衡量利弊的吴太医顿时冷汗涔涔——吴家世代行医,医术精湛,连太医之位也传承三代了。可惜吴家人的学医天赋似乎就此用尽,吴太医的几个儿子都未能得他三分真传。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长子曾经医死过人,家中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事情压下。
宫廷里出身的就没有简单人物,吴太医不会天真的以为安阳只是单纯提这么一句。她必然是抓住了这事的把柄,提这一句就是警告。
吴太医当即心中一凛,越发谦恭起来:“殿下说的是,臣自然不会辜负殿下信任。”
安阳见状心中满意,面上神色依旧淡淡:“是吗?那若是皇兄问起呢?”
吴太医心中叫苦,却镇定答道:“徐将军中毒一事,臣自当如实禀报。”
意思是多余的话他不会说,但也没保证皇帝真向他求证,他依然会坚定的替徐沐保守秘密……不过这也就够了,皇帝好端端哪会想到徐沐女扮男装这种事上?
安阳也知道分寸,觉得差不多了便不再逼迫,只又嘱咐了吴太医几句便离开了。
留下吴太医站在原地,独自抹了抹汗。也不知将来有一日,他见到这女扮男装的徐将军做了驸马娶了公主,又是何等的瞠目结舌以及惶恐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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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再次来到徐沐卧房时,外间已是暮色四合,房中也显得有些昏暗。
冬凌跟在安阳身后,见状忙将屋中灯盏点亮,只是她刚点完灯便听自家殿下吩咐:“行了,你先退下吧,等吴太医将药熬好你再送进来。”
打发走了冬凌,安阳便绕过屏风走去了里间。
徐沐仍旧闭目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睡不起,是少有的脆弱模样。
安阳见过的徐沐几乎都是意气风发的,便是当初徐老将军离世,徐沐因失去亲人而痛苦难过,可复仇的种子在她心里,她的眼底依然明亮似燃着火光——这样真实脆弱的徐沐是少见的,安阳看着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甚至有种她随时可能消失的错觉。
哪怕知道那只是错觉,可安阳还是有一瞬间的心悸。于是她紧走两步到了徐沐的病榻前,俯身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心底那一丝惶恐才渐渐消散了去。
“徐沐,徐沐……”安阳轻唤了两声,可惜徐沐毫无反应。
安阳有些担心,可想到吴太医信誓旦旦说没事,便又将那些担心暂时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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