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沈顷绾便打算独身一人动身回京,只不过她似有些忧心林思慎的安危。临别之际,她细心叮嘱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处处当心,我会在你身旁留下几名暗卫,若情势紧迫他们便会出手相救。居安我无法带她回京,你需留心照料她。”
虽然知晓此番离别过不了几日又能重逢,可林思慎心中仍是恋恋不舍,她抬眸望着沈顷绾的身影,点了点头轻声道:“郡主且安心离去,过些日子我定会带着居安毫发无伤的返回京城。”
沈顷绾转头看着林思慎,神色颇为复杂,她轻声叹了口气悠悠启唇:“若不是...我倒真想留下,免得...”
也不知是有何难言之隐,沈顷绾这一番说的格外犹豫隐晦,因果都未曾说明。林思慎更是听着满头雾水,她正想开口询问,沈顷绾却轻轻示意她不必多问。
见沈顷绾不愿明说,林思慎也没再问了,她默然不语的看着沈顷绾戴上幂蓠遮掩住了面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失落。
待沈顷绾行至窗边时,她突然快步走到沈顷绾身后,双手紧紧圈住了沈顷绾的腰肢,将脑袋埋在她背上,闷闷的一言不发。
沈顷绾浅浅一笑,抬手覆在林思慎圈在她腰间的手背上,无奈轻声嗔怪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怎得突然变得如此缠人。”
林思慎摇了摇头,闭着眼在沈顷绾背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手,面上扬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无事,郡主也该动身,莫要等到天亮。这一路奔波劳累,也需记着歇息。”
沈顷绾转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抚过林思慎的侧脸,那微凉的指尖在她面上轻轻划过,温柔而缱绻。
林思慎睫毛颤了颤,忍不住闭上了眼。可就在合眼那一瞬,面上的指尖缩回,一阵轻风突然拂面而来。
待林思慎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沈顷绾已经悄无声息的隐入暗夜之中,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思慎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手腕上那用来包扎的帕子,那雪白的丝帕一角上,正绣着一株不染尘埃的浅白幽兰。
沈顷绾走后,林思慎随意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而后就躺在了沈顷绾的屋中,那张弥漫着沈顷绾体香的床榻上,不知不觉中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林思慎再睁眼时,约莫已经到了晌午,官驿外隐约能听见阵阵嘈杂声。
林思慎爬起身来换了一身衣裳,就匆匆打开房门,正巧撞上了端着清水站在门外的墨竹。
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林思慎随意取了些清水拍在了脸上,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外头怎的这般吵闹?”
墨竹端着铜盆,眼看着林思慎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洗漱,微微蹙眉道:“听孟大哥说,今日城外死了不少灾民,官兵们拖回了两具尸体放在城门口,正派仵作验尸,城中的百姓都聚在街头议论纷纷。”
林思慎楞了楞,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道:“如今陇右饿死几个人,还能有什么稀奇的。”
墨竹摇了摇头,正色道:“可那些灾民不是饿死的,而是被人毒死的。”
林思慎蹙眉,思忖着轻声反问道:“你说他们是被人毒死的?”
墨竹满目忧虑的叹了口气:“且死的人不在少数,恐怕有百人之多。也不知那凶手是何人,灾民处境本就如此凄凉,竟还有人毒害他们。”
林思慎闻言神情愈发凝重,她又问道:“为何发生此事,韩策却不来通禀?”
墨竹耸了耸肩:“不知为何,韩大人今日并未来官驿通禀此事,还是孟大哥去城门口打听,才知晓此事。”
“墨竹,你留在官驿照料孟雁歌和居安,我带孟临出去一趟。”
此时的确蹊跷,沈顷绾昨夜才走就发生了此事,也不知是不是孙文谦设下的圈套。林思慎思忖了半晌,而后丢下一句话,就匆匆下了楼。
孟临本就在官驿外一直守着,见林思慎一下楼就立即跟了上来:“公子可是要去城门口?”
林思慎点了点头:“嗯,你再带上一人,一同随我去一趟。”
领着孟临和另一名护卫,林思慎快步走出了官驿,径直往城门口赶去。
如墨竹所说,现下城中街上聚了不少百姓,个个忧心忡忡的低声窃语。言语间,还好似谈及昨夜有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意图行刺住在官驿之中的钦差大人。
林思慎只停留脚步细细听了几句,便一刻不停的赶到了城门。
城门口正临时搭着一个凉棚,用草席遮掩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腐臭味,除了几名官兵看守外,百姓都离的远远探头打量,没人敢靠近。
林思慎领着人径直走了过去,可看守的官差没认出林思慎,还险些将她拦下了,好在一个在场的官吏认出了林思慎,急忙叫人让路,放林思慎进来。
林思慎看着眼前这獐头鼠目点头哈腰的官吏,蹙眉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平凉城发生如此大案,韩大人身在何处?”
官吏满面堆笑:“启禀钦差大人,韩大人今早染上了风寒卧床不起,这案子今日由下官代为勘察。”
韩策病了?
林思慎瞥了眼官吏,也没理会他,饶过他便往放着尸体的凉棚内走去。还未走近凉棚,那恶臭味便熏的林思慎有些头疼。
她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一块香料包在手帕中,捂住口鼻快步走到尸体跟前,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草席。
谁知这一掀开,却将林思慎惊在了原地。那躺在地上的尸体看上去哪里像是昨夜才死的人,身上腐肉都快脱落了,面容更是难以辨认。
端详一番后,林思慎忍不住移开目光,将草席覆盖回去,转头看着跟来的官吏,蹙眉冷声问道:“来的路上,我听百姓说,这些人是昨夜死的?”
官吏连连点头:“回禀大人,这些人的确是昨夜才死的,昨日还有人见过他们呢。至于他们的尸体,下官也觉着有些蹊跷,明明是昨夜才死,尸身却已经腐败不堪,看上去像是死了半月之久。”
“看来这事还真是蹊跷的很。”
林思慎又看了看另外两具尸体,无一例外,尸体都已经腐烂不堪了,压根就不像昨夜才死的人。
匆匆看罢,林思慎有些憋不住了,快步从凉棚中走了出来。
官吏亦步亦趋的跟着林思慎:“大人,这几具尸体不过是下官派人从城外拖回来给仵作验尸的,这城外可不止这么几具,不知大人...可要下官陪同,去城外瞧瞧?”
这事太过古怪,林思慎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她垂眸思忖了片刻,而后抬袖一挥道:“前头领路。”
在官吏的领路下,林思慎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城外,果然正如流言一般,这城外的尸体几乎遍地都是,死状无一例外,都如城中那几具尸体一般。
林思慎远远看着都觉触目惊心,她沉声问道:“仵作验尸结果如何?”
官吏点头哈腰的回道:“据仵作所说,这些灾民都是被人投毒所害,且这毒的毒性极烈,可谓是见血封喉触者及死。”
原本城外聚集了不少灾民,可昨夜死了许多人后,余下的人被吓得纷纷四散逃跑了。现在城外,除了遍地的尸体,可谓是不见活人。
林思慎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祥之感,事发如此突然,她不得不猜测,这些灾民是不是孙文谦派人毒害的。
可孙文谦为何要如此做?毒害这些无辜的灾民,于他来说究竟又有何好处?
正当林思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城内一个官差突然神色慌张跌跌撞撞的快步跑了过来,跑到几人面前,双膝一弯扑倒在地。
官吏见状怒目一瞪,咬牙狠狠骂道:“狗奴才,没见到钦差大人在此吗,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官差满目惊恐的哀声道:“大人,好不好了城中出大事了。”
官吏蹙眉正要发作,林思慎却冷冷瞥了他一眼,待他悻悻噤声后,林思慎这才神色缓和的轻声问道:“你先别慌,慢慢如实道来,城中发生了何事。”
官差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看了林思慎一眼,颤声道:“启禀大人,城中...城中民户中也有人中毒身亡。就连仵作他...他也...”
官吏闻言也变了脸色,急忙追问道:“你把话说完,他怎么了?”
官差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就连仵作也死了,小的刚刚还在与他喝茶闲聊,可突然之间他就面色发白倒地不起,不过瞬息的功夫,就气绝身亡了。”
“什么...这?”
官吏脸色大变,急忙偏头看向一旁的林思慎,连声问道:“大人...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林思慎眸光一闪,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慌什么,随我回城去看看。”
白跑了一趟后,林思慎又领着人匆匆回了城,这次在官差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去了仵作家。
今日发生如此剧变,城内百姓已经人心惶惶,不少人收到了风声都跑回家紧闭房门。原本出城时城内还颇为热闹,可回来后,城中看上去像是空无一人般。
到了那仵作家后,林思慎一眼就看到敞开的房门内,地上在躺着一具尸体。走近一看,却见那人脸色青白双目圆睁,身体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林思慎并未走近,而后在孟临耳边私语几声,而后孟临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屋中除了林思慎和一名护卫外,就只剩下跟来的官吏和那名魂不守舍的官差。林思慎回头扫了他们一眼,绕开尸体走到了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