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于毒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习惯性地推脱道:“郭祭酒说笑了,在下有自知之明,若真有大富贵,也未必能落到我的头上。”
于毒话语中暗含讥讽,毕竟帝朝绵延四百载,门户之见根深蒂固,有好处的事情往往都是世家和豪族自己享用,肥水何曾流到过世家豪族以外之人的田里?
黄巾军上下基本都是穷苦百姓出身,他们天生就是被压榨的鱼肉。
可郭嘉却仿佛没听懂于毒的嘲讽,自顾自地颔首说道:“人贵自知,渠帅能正视自己的渺小,苟活于朝歌这一隅之地,也是难得的生存之道。”
言辞恳切,但话语中藏着的尖酸刻薄,简直字字都往于毒心口上扎,扎的他的心都在滴血。
这特么都什么人啊!
老子自谦一句,你还哔哔上了?
要不是害怕弄死你被祁侯报复,你看老子打不打爆你的狗头!
于毒觉得自己勉强算是有几分城府和心机,在黑山军众多渠帅之中,脾气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可仍被郭嘉几句话就给气得呼吸不畅,怒火几乎按耐不住。
再这么把话题绕来绕去,于毒真的担心自己会情绪失控。
所以于毒不打算和郭嘉绕圈子了,直接问道:“闲话少提,郭祭酒有何来意,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于毒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对方的建议有利可图,他就出手。
若是无利可图,那就一切作罢。
郭嘉嘴角微扬,心中很是得意,任你如何老狐狸,还不是被我一句话就破功?在我郭奉孝面前玩心计玩城府?
你还不够格啊。
随即郭嘉便对于毒道出邺城易主以及冀州即将爆发内战的消息:“在下此次前来,乃是代表了冀州牧,希望能与黑山军联手对抗袁绍。冀州牧虽有朝廷大义在身,更有我主鼎力支持,然袁绍背后毕竟站着大量的冀州本地世家,所以才来与贵方商议结盟一事。”
于毒陷入沉思,随后浓眉一皱:“你要我出兵?”
“不错,在下恳请渠帅倾力相助,为韩州牧阻击袁绍军。”
“呵呵?你空口白牙的就要我黑山军出兵?凭什么?韩文节与袁本初都是我黑山军的仇敌,与其参与其中一方,我何不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呢?”
郭嘉啧啧了两声,语气颇为嫌弃:“渠帅刚才不是说过,你有自知之明的吗?为何此刻又说出这般蠢言蠢语呢?”
于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生气,然后才咬着牙看向郭嘉:“郭祭酒,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帅的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
“啧啧,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渠帅不想听,嘉不说便是了,反正死的人又不是我。”
随后郭嘉故作惋惜地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可叹这偌大的河北,只有袁本初称得上是猛虎,其余不过诸犬罢了。韩馥是守护之犬,虽有城墙阻挡,也必被袁绍所败。而当袁绍歼灭了韩馥,幽州刘虞,辽西公孙瓒,还有渠帅你,谁最有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猎物呢?”
这一番话,直接说得于毒眉头狂跳,太阳穴都快鼓起来了。
自己好歹坐拥十万兵马,百万人口,乃是虎踞一方大豪杰大英雄,在你口中怎么就沦为“诸犬”之一了!
“其他的先不说,这河北诸犬,请问在先生眼中,我是什么犬种?”
于毒胸口起伏不定,手掌更是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之上。
被人当面骂成狗,他要是还不生气,那就真成泥捏的了。
然而对于于毒的愤懑,郭嘉直接选择了无视,自顾自地评价道:“公孙瓒是獒犬,形若猛虎,凶残霸道,却不是猛虎的对手。刘虞是忠犬,除了对汉室的忠诚,能稍微看顾家业之外,一无是处。”
“再来,就是渠帅你了。”
郭嘉拿起酒碗,小酌了一口,这才笑着说了四个字的评语:“丧家之犬。”
黑山军本就是黄巾军的一支,不被朝廷和地方所接纳,看似自由自在,其实本质仍是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虽然郭嘉说的难听,但于毒却是有苦自知。
丧家之犬这四个字,当真是不能砸贴切了。
所以于毒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之中。
郭嘉见状,当即继续开口说道:“渠帅,我家主公有言,犹豫就会败北。袁绍是猛虎,他一旦吞噬了韩馥这个猎物,再养好了一身的伤病,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与邺城近在咫尺的黑山军了。公孙瓒有实力,刘虞有大义,能让袁绍稍有顾虑。可渠帅的黑山军有什么呢?”
既无大义名分,又无足够实力,还在袁绍卧榻之侧,不干你干谁?
毫无疑问,当郭嘉将黑山军的结局,血淋淋地扒开之后摆在于毒面前时,于毒就已经明白,自己其实别无选择了。
“让我出兵可以,但我有条件!”
郭嘉还未等于毒开口提出条件,就笑着承诺他道:“在下敢答应,渠帅敢信吗?这样吧,北军可以开启互市,允许黑山军采购粮草和兵器。至于渠帅能在冀州打下多少地盘,取得多少利益,这就要看渠帅自己的本事了。”
这锅甩的,简直让于毒无话可说。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但是于毒又不得不承认,郭嘉的话很有说服力,开出的条件,也十分“诱人”。
冀州富庶,于毒又如何不知?
无论是打下地盘,还是获得粮食、人口还是财货,这笔买卖都很划算。
随后郭嘉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听说你们黑山军的首领张燕暗中与公孙瓒有所勾结,所以麻烦你去通知一声,到时候联合公孙瓒一同出兵,反正你们几个人,都是袁绍的手下败将,应该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聊,就免去我多走一趟的麻烦了。”
于毒越听越头大,感觉今天和郭嘉这一顿接触下来,命都得短几年:“我家首领是与公孙伯圭有几分交情,却也不用说成是勾结那么难听吧?”
至于手下败将什么的,于毒也很无奈,毕竟确实是打输了,输了就得认啊。
聊完正事,于毒根本不敢留郭嘉过夜,连忙亲自带人“送”他和张飞等一行人离开老虎岭。
临别之际,于毒忍不住问了郭嘉一句:“话说厉害的谋士,一般都像是郭祭酒你这样得势不饶人的吗?”
郭嘉摆了摆手,语气颇为嚣张:“那倒不是,他们一般都没我厉害。”
于毒:“……”
他开始后悔了,自己就不该嘴贱去多问这一句的!
汝听,人言否?
离开老虎岭,二人踏上归程,半路上张飞忍不住询问郭嘉:“奉孝啊,话说你为何总是出口伤人呢?是天生嘴臭,还是真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
郭嘉白了张飞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什么出口伤人?翼德你莫要胡言乱语,我为军师祭酒,自当为主公的大业筹谋策划。如今冀州之势风云变幻,军情紧急,我自然也要雷厉风行,用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达成目标。”
“难怪祁侯要俺一路护送你,若是没俺随行,你这么口臭,早就在半路上被人打死了。”
张飞学着郭嘉的样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下着结论,仿佛在这一刻,他也成为了眼光独到,智计百出的绝顶谋士一般。(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