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耿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他来不及思考,连滚带爬地调头就跑。黑漆漆的巷子里只有几盏路灯吝啬地洒下些许昏黄的光线,他只能听到自己笨重的脚步声和逐渐粗重的喘息。
身后的寂静似乎是件好事,但也让他更加不安。章耿按捺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大着胆子向后瞥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发丝随风扬起,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遮挡住他视线的,原来就是那个女鬼的头发!
那个女鬼……正紧紧贴在他身后!
章耿的嗓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他无暇顾及自己夺眶而出的液体,只是受到本能驱使着、加快脚步,试图摆脱那股四处渗透的恐惧感。
眼看着就要跑到路口,章耿心中暗喜,目光却突然撞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衣着讲究、气质不凡,此时正懒懒地倚在车边看着手机。
对方相貌端正的人脸和脚下好端端缩成一团的影子,让章耿确定对方应该和自己一样、是个活人。
章耿来不及过多思考,大喊着求助:“啊啊啊啊大哥!”男人抬起头,手机荧光照亮了他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透着一股冷意,“救救我!后、后面有鬼在追我!”他像看救星般望着眼前神色冷淡的男人,语无伦次地指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女鬼,表示希望能够搭着他的车逃跑。
谁知男人微微蹙眉,掀起眼皮朝巷子里瞥了一眼,面上不见惊恐。他扯扯嘴角,明明面上看着温和友好,嘴里吐出的话却堪称凉薄:“哪有什么鬼?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章耿瞪大双眼,来不及反应,男人便撂下一句“要发酒疯的话别来找我”然后钻回了车里。
旁边的路被男人的汽车和违章停放的电动车挡住了空隙,正前方又有女鬼越逼越近。章耿无处可退,后背贴上了砖墙。他喘着粗气,腿一软瘫坐在地,止不住发颤的声音里试图靠语气撑住自己最后一分属于男人的颜面:“……你是谁!为什么要追我?别、别以为我会怕你!”
任冬苒看着如同烂肉般瘫软在地的男人,不由发出几声轻笑,嘴角也随之咧得更开,几乎要滴下血来。她忽略了章耿因惊惧而愈发扭曲的表情,不疾不徐地立到他跟前。她缓缓蹲下,食指挑起章耿发颤的下巴,满意地看见他因自己冰凉的肌肤而瑟缩了一下,她使劲钳住不让他逃开,然后用几近温柔的声音耳语道:“章耿……你不记得我啦?”没有得到回应,任冬苒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也对,我都死了七年啦……”
任冬苒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砸开了一片无波的水面,章耿的每个五官都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地流下,他却无暇顾及,盲目地用双手推阻着地面,像是想要逃到墙后一样:“不……不、不、不可能!你……你、你怎么可能是……徐、徐泠泠明明……明明早就已经死了!”
闻言,任冬苒歪歪脑袋,语气里是近乎天真的欣喜:“喔,你居然还记得我呀?七年不见了……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嘛……”男人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倒映在她的眼眸,任冬苒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徐泠泠和煦开朗的笑颜。
那么鲜活灵动又美好的人,却因为眼前这坨脏东西,永远地定格在了七年前……
任冬苒眯起眼睛,语气也不禁带上几分阴狠:“正巧今天遇到了……我们干脆来聊聊过去吧,你说怎么样啊,老、同、学?”
她轻飘飘的反问如同黑暗里的一支飞箭,贴着章耿的脸边直直射入背后的墙壁。他抖动的幅度更大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沿着皮肤纹理汇聚在一起,身下更是流淌出不可言说的某种液体。
任冬苒有些嫌弃,不着痕迹地后退些许,言语间却是笑眯眯地逼近几分:“你怎么不说话呀,老、同、学?你要是不说话……我可当你是答应喽?”
章耿眼珠止不住地颤抖,咽了咽口水,然后猛地一下子伏在地上,哆嗦着一个劲地开始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也没想到……我当年是做得不对……但那只是同学之间的正常玩笑……我、我也没想到你会跳楼啊!”
任冬苒眼中温度骤降,沉默地看着眼前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男人、以一个凶手的身份作出迟来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