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泠泠面上仍是甜美灿烂的微笑,朝着她耸耸肩:“我以前总是和自己过不去,想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才会那样不告而别。但现在嘛……”
她牵着任冬苒挑了两张座椅坐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男人徒劳的挣扎,“现在……我觉得,果然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比较有道理。”
任冬苒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劝告她,不该让她走上一条违背善良本性的道路。可看着男人狼狈滑稽的模样,她的内心深处却是诚实地涌起了一丝快慰。劝说在舌尖转了又转,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可是泠泠,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听到她似是而非的劝说,徐泠泠转头朝她弯起眼睛:“这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既然上天有眼、给了我再一次的机会,我当然也想当一回惩恶扬善的英雄啊!而且……”
她双手握住任冬苒的指尖,恍惚间任冬苒觉得好像有热意传来,可徐泠泠下一秒吐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而且我都已经死啦!就算有什么报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徐泠泠坦然的态度让任冬苒一时语塞,就好像……她才是那个一直停留在七年前的人,她才是那个一直沉浸在朋友逝去悲伤之中的人。
这么多年,她无数次期盼时光倒流、死者复生,她执着又倔强地认为徐泠泠是一时想不开才会……她却从未想过,或许,徐泠泠对于死亡的态度其实早已变成一种解脱。
任冬苒不自觉地握紧徐泠泠的手,好像这样就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一样。她努力维持一贯的沉着冷静,声音里却有着不自觉的颤抖:“那所以……泠泠,你打算怎么做?”
徐泠泠语气轻快:“我们难得见一面,当然就只是想和你多说说话呀。”她转头看向空荡荡的舞台,自顾自地回忆起二人的第一次相见、相处中的点点滴滴。蜜糖般的回忆缓缓流淌,雀跃的字句从徐泠泠口中像音符般弹跳而出,奏成一曲充满灵动鲜活的乐章。任冬苒被她的喜悦所感染,不自觉的也陷进那个温暖梦幻的黑甜乡里。在那个世界里,她们都充满对未来的希冀,彼此共享所有欢乐,她不曾遭受家暴,徐泠泠也并未自杀,她们共同穿过风浪,一起驶向平稳的彼方。
恍惚间,任冬苒好像看见了徐泠泠长大成人的模样。她还是那么温暖善良又闪闪发光,像是高悬在天空中永远发光发热的永恒的太阳。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知名的舞蹈家,登上了更大更华丽的舞台,尽情展示着自己用天赋和努力换来的、名为成功的果实。
多么美好的愿景啊……所有梦想都成真,一切苦难都从未发生。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任冬苒这才意识到,她其实一直在为自己当时对于徐泠泠遭遇的忽略而耿耿于怀……假如……假如她当时再敏锐一些,所有结果是不是就会发生改变?
可惜一切都无法重来。哪怕现在二人难得相见、双手交握,可谁又知道,这会不会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梦呢?
徐泠泠的回忆在初三时戛然而止,两人都不知道该怎样重新回顾那段对彼此而言都相当痛苦黑暗的时光。
人好像都是这样,她们擅长分享欢乐幸福,却总是逃避地独自躲起来吞咽苦难。
徐泠泠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任冬苒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眸,发觉那里面好像也盈满了闪闪泪光。她再次扬起微笑,这是她除去跳舞之外最擅长的技能,也是她对任冬苒迟来的宽慰。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亡会给这个少言寡语的女孩带来长达这么多年的打击,也没有想到她甚至会执拗地把自己牢牢拽住不让离开。
徐泠泠垂下眼睫,掩去瞳孔中的复杂情绪,语调飞扬:“对了冬苒,你有没有收到我给你写的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