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仍在发威,太阳投下万丈白光,炙烤着大地。
这天下午,谢天恩和陈羽有说有笑地走在前往福海镇的一条乡村公路上。突然,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后传来男女交谈声。谢天恩听到那声音,仿佛着魔似的,愣在原地不走。
陈羽推了他一把,问他:“怎么了,你?”
谢天恩不回答她,快步朝竹林走去。陈羽紧紧地跟在后面。他们绕过竹林,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菜,海霞和周阳生在埂上追逐、嬉戏。谢天恩和海霞彼此看到对方均愣住了。继而,海霞跑过来,扑进谢天恩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她深情地呼唤道:“天恩哥!”
谢天恩紧紧地抱着她,两人泪水滚滚而下。
那天海飞涛追杀谢天恩,海霞无法阻止,心痛得瘫倒在地。谢天恩被金举文救走,海飞涛怕被金举文抓住和周威裕逃得无踪。海霞等不到谢天恩,要去找他。
周阳生安慰她说:“你不知道他的下落,去哪儿找他?不如暂时在我这儿住下,他回来找你也好找!”
海霞觉得他分析有道理,便决定住下来。
周阳生的建议虽好,可房东却怨他把土匪引来,硬是将他们赶走。海霞再次提出去寻找谢天恩,周阳生怕她一人在外面不安全,好说歹说,终于说服她跟他们一起来到福海镇。他们仍旧种菜为生。
海霞仰起头,泪眼朦胧地说:“天恩哥,这些日子,我天天想你,做梦都梦到你。”
谢天恩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说:“我也是!”
周阳生站在一旁,痛苦而又无奈地看着。他告诉过海霞,只要找到谢天恩,她随时可以离开。他多希望,海霞永远都找不到谢天恩,他和她永远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不远处的陈羽看不下去了,冲过去,一把将海霞拉开:“喂,你害不害臊啊?青天白日的!”
海霞上下打量她,问谢天恩:“她是谁?”
谢天恩支支吾吾道:“她、她、她是我一个朋友!”
海霞朝陈羽笑笑,点了点头说:“我叫海霞,你呢?”
陈羽将头扭过一边,脸色发紫。
海霞不解地看着谢天恩,谢天恩替她回答道:“她叫陈羽!”
这一路走来,陈羽和谢天恩聊得很投机。她很喜欢他有点憨厚、有点单纯的模样。他独特的身世和人生经历引起了她浓厚的兴趣,深深地感染了他。他有时候粗心,但总体而言,还是很细心、体贴的。她有蹬被子的不良习惯。一天夜里,她又蹬了被子,睡到半夜被冻醒。她正想抓被子盖,却突然看到一双宽大的手,拿着一张被子悄悄地盖在她身上。她假装熟睡,看他还有没有其他动作。他盖完被子,轻手轻脚地躺回到地下的草席上。她心像点起了一堆火,暖融融的。
走路多了之后,她的脚底起了茧,不会再起泡、流血。她却仍旧天天要他给她烧水烫脚、擦脚。他无怨无悔,用心伺候她。
她曾戏谑地说:“在我的印象中,海盗都是很坏的。没想到还有你这么好的海盗。”
他一脸认真地说:“其实,我不算是海盗。因为,我长大之后,我们岛上的弟兄都洗手不干了。我从来抢过别人的财物!”
他给她描述那个小岛多么美丽。她听得入了神,充满了向往,说:“有机会,你带我去看看!”
他说:“好啊,等找到了宝藏,我就带你去。”
陈羽回想起两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再也忍不住了。她将谢天恩拽到一边,气呼呼地说:“我不许你和她在一起!”
谢天恩甩开她的手,说:“你胡说什么呀,她、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怎么能不和她在一起?”
他说着,又走回到海霞身边,拉着她的手。
对陈羽来说,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他这是有意气她!
她冲到他跟前,带着哭腔喊道:“一路上,你吃我的住我的,花了我那么多钱,我、我就是不许你和她在一起。”
海霞看着谢天恩,不解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花人家的钱啊?”
“我、我……”谢天恩一时解释不清,对陈羽说:“我是花了你的钱,可那是你自愿的。你要是后悔了,我以后有钱再还给你就是了!”
“鬼才要你还!不是说好了吗?咱们俩一起去寻宝的,你干吗要和她在一起?”
陈羽的眼泪滴了下来。从小到大,她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是陈翰观的女儿,多少男人想讨好、巴结她都没有机会,他谢天恩竟然不懂得珍惜。
谢天恩急了,说:“我是答应和你一起去寻宝,但没答应你不和海霞在一起啊!海霞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是亲人!”
谢天恩只差没说,海霞就是他未来的媳妇了。
陈羽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她一哭,谢天恩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对海霞说:“海霞,你去安慰安慰她!”
陈羽听了更加难过了,扭头就走。
谢天恩追上去,拦住她,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陈羽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天恩说:“我怕你出事啊!你忘了?我们路上不是遇到过劫匪吗?你自己一个人,又是个姑娘,要是遇到坏人了,多危险!”
陈羽说:“你要是担心我,就把她赶走!”
谢天恩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周阳生看出,陈羽对谢天恩一片痴心。他自己不也深深喜欢着海霞?可谢天恩和海霞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能容他人插足?同病相怜,周阳生很同情陈羽。
他走到她身旁,劝说道:“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太阳已经偏西,天快黑了。你不怕半路出事?你要走也可以,不过最好等到明天早上再走!我看不如你们都到我家,有什么事大家好好商量。”
谢天恩终于开窍了似的,对陈羽又是安慰,又是苦苦哀求。陈羽才勉强答应暂时不回去。
四人朝附近的小村走去。谢天恩和海霞手牵手走在前头,陈羽和周阳生落寞地走在后头。
陈羽这么一闹,海霞多少明白怎么回事。
她轻声问谢天恩:“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谢天恩小声地将这几天的经历告诉她。海霞并不起疑心,也不吃醋。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心心相印,她相信,他心里装的只有她。
她又问:“藏宝图到底怎么回事?”
谢天恩将藏宝图的事告诉她。经过上次事件,他已经相信海霞是真心要和他在一起的,而不是为了佛珠,为了宝藏。
“真的呀?”海霞惊讶地说,旋即伤感地说:“我真希望世上没有这个东西,爹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们还在岛上过着平静、快乐的日子。”
“是啊!”
谢天恩深有同感。自从离开小岛后,他经历了背叛,经历了生死的考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这种日子,他过怕了。他只想和海霞有个家,恩恩爱爱过生活。其实,他现在如果放弃寻宝,马上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但是,他不能!父亲因为宝藏而惨死,他想找到宝藏,告慰九泉之下的父亲。还有,他身无分文,找到了宝藏,可以解决生活的困难。
三十八
陈羽见到海霞扑进谢天恩怀里的一刹那,满肚子都是气。她恨海霞夺走了她的爱,恨谢天恩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对自己在菜地的行为感到害臊。海霞毕竟从小和谢天恩一起长大,两人度过多少欢乐时光?她算什么?她才刚和他认识不久。她有什么资格跟海霞争夺他?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太天真了,还没考虑后果就鲁莽地去做一件事是多么荒谬!她还是回去吧,窝在家里是枯燥,但至少家是温暖的,没有人会伤害她。
谢天恩对她的离去有点不舍,但没有挽留她。他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周阳生自告奋勇,送她到县城。
她只在周阳生家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便起身。谢天恩送了她一程。
他叮嘱她说:“秋季昼夜温差大,夜里要注意保暖,别冻着了!”
她心一酸,有泪流的冲动,但忍住了。她赶紧把头扭过一边,怕看着他会控制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他以为她还生着他的气,拘束、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
离别的时候到了,她迟迟不愿挪动脚步。他紧张地看着她,要她多保重。她终于一狠心,扭头走了。她的步子迈得很大,一直不回头。她知道,如果回头,她肯定会泪流满面的。这次离别,也许两人永远都不会再见面。她和他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谢天恩回到周阳生租住的地方,海霞迎上来问他:“天恩哥,咱们什么时候去寻宝?”
谢天恩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冯家梅,拼命给她使眼色。他不想藏宝图的事到处传。冯家梅看在眼里,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海霞说:“伯母是个好人,你别怕。藏宝图的事,我都跟她说了。”
事已至此,谢天恩也不好说什么。
他说:“国军里也有人有藏宝图,咱们得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陈羽跟他说过,藏宝图是金举文发现的。金举文是国军团长,既然拿到藏宝图,应该很快就会出发到六洲岛寻宝。
海霞说:“那咱们得尽快找个老渔民问清楚六洲岛的位置。”
“没错!”谢天恩说:“咱们没有船,还得雇一艘船。”
冯家梅说:“海上风大浪大,我还真不放心你们两个去寻宝。你们俩坚持要去的话,打听六洲岛和雇船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我跟周围的村民很熟,给你们找个有丰富经验的船长。”
谢天恩先向她道了谢,接着说:“伯母,你雇船的时候,别人要是问及原因,你别告诉他们藏宝图的事。”
冯家梅说:“放心吧,这个我自然知道。”
周伶俐左边的房间里跳出来,说:“我也去寻宝!”
冯家梅低声斥道:“去,你一个姑娘家的,去寻什么宝?别去碍手碍脚!”
周伶俐嘟着嘴,退回了房间。
谢天恩拿出藏宝图和海霞仔细研究。藏宝图画的是一只很奇特的动物,有一双翅膀,看上去很像是一只鸟,可它又有鳍,且尾巴是一条直线。世界上可没有这样的鸟。说它是鱼,可鱼哪来的翅膀?
海霞看来看去,怎么也想不出,这是只什么动物。
“这图该不会是假的吧?”她问。
“应该不会!”谢天恩说。陈羽刚把图拿给他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但陈羽说,是金举文发现的,应该不假。陈羽坚持和他来寻宝,不会说假话。
海霞皱了皱眉头:“这图上面并没有标明宝藏具体在哪儿,怎么找?”
海霞的疑问,谢天恩和陈羽在路上讨论过。图上确实没有标明宝藏的具体位置。但他的想法是,奇怪动物里面画的图案中,最后一个是元宝,元宝代表的就是宝藏。奇怪动物嘴巴附近写有“魔鬼洞”。只好找到这个洞,进入到元宝所在的位置,就可以找到宝藏了。
傍晚,冯家梅带回来一个名叫蔡海深的渔民,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一身肌肉结实、黝黑,双鬓有些许白发。
“老蔡十六岁开始跟父亲出远海打渔,到过的海域很多,驾船经验丰富。有他给你们开船,你们大可放心!”冯家梅夸奖道。
蔡海深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谢天恩,问道:“你要去六洲岛?”
谢天恩点点头:“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吧?”
“当然知道!”蔡海深说。
谢天恩和海霞相视一笑,面露喜色。
“离陆地有多远,你知道吗?”他又问。
蔡海深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去那里干吗?”
“我……”谢天恩当然不能说是去找佛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们还是别去了!”蔡海深说:“六洲岛离海南岛有一千多里,那一带海域经常发生事故,而且,有人看到岛上有鬼怪。我年轻的时候随大人出海,船行到那里,都绕过那个岛屿。我怕你们出事,白白送死!”
谢天恩愣住了。一千多里,行船要好几天啊!他虽然生长在海岛上,但那个岛离地面也才一百多里。从小到大,他没出过远海。途中要是发生什么事,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冯家梅看出了他的心思,劝说道:“是啊,我看,你们还是别去了!在家平平安安过日子多好,何必要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海霞跟她提起去寻宝的时候,她像他们俩一样,都以为六洲岛不远,哪儿想到竟在一千多里外?而且还是在危险海域,岛上还有怪物!她当然放心不下。尤其是谢天恩,她一直怀疑他是她哥哥的儿子。哥哥一家多年来踪迹全无,如果谢天恩真是她哥哥的儿子,要是出了事,她怎么对得起哥哥?
“不,我们要去!”谢天恩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塞到蔡海深手里:“这些钱够不够?”
这些钱是陈羽给他的。陈羽说,虽然她不能和他一起去寻宝,但还是衷心希望他能找到宝藏。他觉得愧对她,本不好意思收她的钱。但想到雇船、请船长需要花钱,他只好手下了。他打算以后再还给她。
蔡海深将钱还他,说:“主要不是钱的问题!是命,你懂吗?一旦出了事,你我都会没命的!”
“原来你是个胆小鬼!”谢天恩冷笑一声,把头转向冯家梅,说:“伯母,你找错人了!他那么怕死,我看我们还是另外找人吧。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十六岁开始出远海?”
谢天恩这一招激将法起了作用。蔡海深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那还有假?谁怕死了?我是担心你们!你们不怕,我当然也不怕!我出海这么多次,遇到的危险比你吃的饭还要多,每次不都挺过来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许反悔!”谢天恩说。
三十九
秋意渐浓,天气转凉,才六点多,天色便已暮。夕阳像烧红的木炭,染红了天边的层云。牧童牵着牛,缓缓地走在乡间小道上。
船的事情已经解决,谢天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蔡海深问他,什么时候出发?他说,越快越好。蔡海深说,这几天天气晴朗,那就明天!谢天恩害怕有人先他一步到达六洲岛,同意明天出发。他问蔡海深,需要做什么准备?蔡海深要他准备食物、淡水、火石等。冯家梅将准备工作全包了。她阻止不了谢天恩去寻宝,只好默默地为他和海霞祈祷、祝福。
太阳终于落山了。天空像一口黑锅,罩着大地。尽管外面社会动荡不安,夜幕下,小村是那么宁静。每一户人家均点了灯,灯光虽然昏暗,一家人在一起,却也其乐融融。
周阳生还没回来。冯家梅再次到村口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尽头张望、守候。海霞和周伶俐已经准备好晚饭,三素一荤一汤。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这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了。这是冯家梅的意思。谢天恩和海霞明天要出远海,她要让他们吃好。她还让周伶俐做了好多吃的,准备让谢天恩带上途中吃。
“阳生怎么还没回来?”海霞有点坐不住了,问道。
这些日子来,周阳生天天粘着她,对她关怀备至。她再怎么愚笨也看出他对自己的一片痴心。她多次告诉他,她爱的人是谢天恩,她和他是不可能的。
周阳生说:“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喜欢的人。我不管你爱谁,也不在乎你爱谁,我都要对你好。只要你不反感、不我的气,那便足够了。”
那句话给她的印象很深刻。她常想,这辈子除了谢天恩,他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谢天恩和周伶俐均干坐着,谁都没有动筷子,任凭菜慢慢凉去,香味慢慢淡去。
周伶俐双手托着腮帮,看着那盏豆大的煤油灯:“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谢天恩安慰她说:“应该不会有事的,这么大一个人丢不了!”
话虽如此,他想起自己和陈羽路上被打劫的事,有种预感,周阳生可能出事了。周阳生要是出事了,那陈羽可能也有危险。陈羽救过他帮过他,他欠她很多。她要真出事,他无法原谅自己。明天就要出海了,现在却突然出了意外,他该怎么办?难道要取消计划?不可能!他已经通知蔡海深做好了准备。再说,国军也有藏宝图,如果去晚了,宝藏肯定被国军抢走。
又过了一会儿,周伶俐再也不住了,说:“我出去看看!”
她说完起身走了,屋里只剩他和海霞。
海霞忧心忡忡地问道:“天恩哥,这么晚了,我好担心!阳生他不会出事吧?”
良久,谢天恩才叹息一声说:“但愿他没事!”
海霞又问:“咱们明天要走吗?”
谢天恩说:“要走!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怎能不走?再说,咱们如果去晚了,宝藏就归别人了!”
谢天恩说完,暗暗祈求周阳生不要出事。周阳生是周家的顶梁柱,他要是出事了,冯家梅和周伶俐母女该多么无助。他和海霞要是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太无情无义!还有陈羽!她给了他那么多帮助,她是否平安?
小村里,其他人家为了节省煤油,早早就熄了灯,上床休息。小村宁静下来,躲在暗处的虫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犬吠声,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冯家梅和周伶俐神情抑郁地走进来。谢天恩和海霞看到他们的表情,便猜到了结果。
海霞怯怯地问道:“阳生,他、他还没回来吗?”
冯家梅一声叹息,摇摇头。
她坐下来,说:“吃饭吧,菜都凉了!”
没有人动筷子。
冯家梅第一个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说:“吃吧,也许他路上有事耽搁了,明天回来也说不定。咱们不等他了!”
其他人还是没动筷子。冯家梅干脆放下手中筷子,干脆挨个给每个人拿筷子,大伙才满怀心事地开始吃饭。
谢天恩铁了心明天出发去寻宝。他怕拖延下去,有人会先他到达六洲岛,运走宝藏。那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周阳生是个大男人,他不会有事的。也许他在路上遇到朋友,到朋友家做客去了。他们是做牛车到县城的。也许牛车半路出了什么问题。
半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会儿想到几天颠簸在大海中,心里惴惴的。他小时候随父亲出过海,但都是在近海,没多久就回来了。出这么远的海是第一次,会不会遇上大浪,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本来打算独自去的,海霞硬要和他在一起。她说,他要是撇下她,独自去寻宝。她会天天坐立不安,生不如死。那还不如跟他一起去,生随他生,死和他一起死。生生死死都要和他在一起。
一会儿,他想到了父亲,悲伤得流了眼泪。他很早没了母亲,是父亲一手把他带大。父子俩相依为命,父亲是他的精神寄托。谁料,由佛珠引起的变故使他失去父爱。这一切归根结底皆因宝藏。宝藏真的那么重要?如果可以,他愿意用十个、百个、千个宝藏换回以前的幸福生活!
夜,已经深!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开门声,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远。他猜测是冯家梅。她肯定又到村口张望,期盼周阳生归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周阳生是为了送陈羽才至今未归。周阳生要是出了事,他脱不开责任。他觉得对不起她,心里充满了懊悔,不该让周阳生送陈羽。他应该自己送。
次日一大早,熟睡中的他被海霞摇醒。
海霞说:“老蔡已经来过,他说他先去找别人拿点东西,然后在海边等咱们!”
谢天恩揉了揉朦胧的睡眼,问道:“阳生回来了没有?”
海霞目光黯淡下来,摇摇头,说:“还没有!”
谢天恩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一股不祥之兆。
冯家梅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说:“今天是你们出海的日子,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吃早餐吧!”
谢天恩不敢正视冯家梅,惴惴地说:“伯母,阳生还没回来,都怪我,我不该让他去送我朋友,我……”
昨晚冯家梅悄悄出门后不久,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几点回来,他并不知道。
“阳生他不会有事,他很快就回来的!”冯家梅脸上仍带着僵硬的笑容:“倒是你们要小心,海上风浪大!”
谢天恩几次想取消计划,等周阳生回来再走。可他一想到寻宝的事拖延不得,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和海霞吃过早餐,冯家梅递给他一个布袋,说:“吃的、用的东西都在袋子里。你们要多加小心。遇事不要慌张,多听老蔡的意见。”
谢天恩只觉眼睛有点酸涩,有流泪的冲动。冯家梅跟他非亲非故,却像一个母亲般关心他,他真希望自己就是她的侄子,亲切地叫她一声“姑姑”。或者,干脆认她作母亲,喊她一声“妈妈”。
他说:“伯母,谢谢你!这些日子来,我和海霞带给你们太多的麻烦。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
冯家梅说:“一家人,说这个干什么?”
海霞不见周伶俐,问冯家梅,她到哪里去了?冯家梅说,她去找周阳生了。
“阳生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们兄妹俩很快就回来,你们放心好了!”冯家梅说。
临别,谢天恩摘下脖子上的玉坠,放在冯家梅的掌心,说:“伯母,你说过,这玉坠是你哥哥的。我送给你,你留着做纪念。”
冯家梅拿起玉坠看了看,又还给了他。
她噙着眼泪,叹息说:“这玉坠本来就是你的,伯母不能要。再说,你这次要出远门,戴着玉坠,它能保佑你平安无事。伯母也放心!”
谢天恩推让了一番,只好将玉坠重挂到自己胸前。
四十
谢天恩和海霞来到海边,蔡海深还没到。海边系着一艘船,十多米长,五米宽。海浪扑上来又退回去,船跟着荡来荡去。
谢天恩和海霞正要上船,身后传来一声叫喊:“谢天恩,你给我站住!”
谢天恩听那声音,认出是海飞涛,心里一惊。这老狐狸怎么知道他在这里?难道他一直暗中跟踪自己?他武功高强又老奸巨猾,想要对付他不容易。
他回过头,看到海飞涛和十个土匪押着周阳生、陈羽和周伶俐,正朝他们走来。周阳生、陈羽和周伶俐三人嘴里均塞着毛巾。
他大惊失色!难怪周阳生迟迟没有回来,原来,落到了海飞涛手里!海飞涛心狠手辣,落到他手上,凶多吉少?他深深为他们担忧。
海霞挡在他面前,朝海飞涛大喊了一声:“爹!”
谢天恩明白,她这是害怕海飞涛伤害他,心里甚是感动。他正思忖该如何对付海飞涛,海飞涛突然拔枪指着他。
海霞哭喊道:“爹,不要啊!爹,您不是说过吗,咱们和天恩哥是一家人。求您放过天恩哥吧,我求求您!”
海飞涛正眼不瞧她,仍举枪瞄准谢天恩,喝道:“死丫头,你给我滚开!”
海霞拼命地摇头:“不要啊,爹,你不能伤害天恩哥,咱们是一家人啊,爹!”
谢天恩毫无惧色,冷冷地问道:“海飞涛,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飞涛奸笑一声:“好说,你把藏宝图交出来,我就饶了你和你的朋友!”
谢天恩心一震,海飞涛果然知道他有藏宝图。难道他对周阳生他们用了刑,逼他们供出藏宝图?海飞涛诡计多端,他不能轻易上他的当。
他假装吃惊地问道:“藏宝图?我哪来的藏宝图?”
“少跟我来这一套!”海飞涛怒吼道。他朝身后一招手,一名男子走上前来。谢天恩一看那男子,不禁火冒三丈。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半路上打劫他和陈羽的客栈老板。他好心放过他,他竟然出卖他。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扭头对海飞涛说:“没错,就是他。我看到他拿着一张图,跟她……”
他指着陈羽,继续说:“一起研究,说要去找宝藏什么的。”
“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海飞涛喝道:“快把藏宝图交出来,要不然,我一枪打烂你的脑袋!”
海霞大哭道:“爹,不要啊!”
她冲过去,欲夺海飞涛手中的枪。海飞涛飞出一脚,踢中她小腹。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谢天恩心痛欲裂,大喊道:“海霞!”
他想过去扶起海霞,海飞涛喝道:“不许动,快把藏宝图交出来!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谢天恩看了海霞一眼,见她嘴角有鲜血流出。她正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
他又气又急,怒骂道:“海飞涛,海霞是你女儿,你下手这么重,你是不是人?你还有人性吗?”
海飞涛不理他,朝手下点了一下头,两名土匪朝他走过来。
谢天恩知道,他们想上来搜寻藏宝图。他急中生智,从兜里掏出藏宝图,揉成一团,往后扬了扬,做出投掷的动作,大声说:“你们给我退下,否则,我将藏宝图扔到海里!谁都别想得到!”
他恰好站在一块悬崖边巨石上,身后是波涛滚滚的大海。他只要轻轻一扔,藏宝图就会掉进大海,淹没在海水中。
海飞涛果然被震住了,他咬咬牙,命令道:“退下!”
两个土匪退回到他身旁。
海飞涛恨恨地说:“谢天恩,难道你不怕死?”
谢天恩说:“前后都是死,我不会让藏宝图落到你手上的!”
海飞涛缓了语气,说:“你把藏宝图给我,我放你走!”
谢天恩冷笑几声:“你当我是傻瓜?你海飞涛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你拿到藏宝图那一刻,估计我也没命了。”
海飞涛说道:“我这次说话算话!你要怎样才相信?”
谢天恩正思考,怎样救下周阳生他们,全身而退。突然,海飞涛身后传来一声叫喊:“二哥!”
紧接着,周威裕小跑到海飞涛身边,气喘吁吁地问道:“二哥,你出来怎么不叫我一声?”
海飞涛还没回答他,他看到浑身绑着绳子、口里塞着毛巾的周阳生和周伶俐兄妹。
“阳生,伶俐!你们,你们……”他惊叫道,旋即扭头不解地看着海飞涛,“二哥,你干吗抓他们?你知道的,他们是我的子女!”
海飞涛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谢天恩,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周威裕见海飞涛不搭理他,朝押着周阳生和周伶俐的土匪命令道:“放了他们!”
海飞涛这才发了话,冷冷地说:“三弟,别坏了大事!”
周威裕不大高兴地说:“二哥,他们是我的孩子,你不应该这么做!”
他再次命令道:“快放了他们!”
海飞涛突然掉转枪口,砰的一声朝他开了一枪,迅即又继续瞄准谢天恩。子弹穿过周威裕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周威裕睁大眼睛看着海飞涛,手缓缓抬起,指着他,费力地说了一个“你”字,便轰的一声倒地,不再动弹。
周阳生和周伶俐脸部痛苦地扭曲成一团,泪水滚滚而出。两人拼命挣扎,呜呜地叫着。
谢天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住了。海飞涛如此残忍、没有人性,他要是交出藏宝图就必死无疑。可不交,他也无法逃脱。何况,他的朋友都还被海飞涛手下控制着!该怎么办?他心里暗暗焦急。
海飞涛似乎看破他心思似的,冷冷地说:“怎么样,你都看到了?藏宝图交还是不交?”
谢天恩十分坚决地说:“不交!”
藏宝图是救命稻草,他交出就会没命。生死就在一念之间,他不能表露出怯意,不能向他示弱。
海飞涛一把将陈羽揪到跟前,拿枪指着她,厉声喝道:“交还是不交?你不交,我一枪毙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