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你先别抽了,等咱出完现场您再呛死我也不迟。”韩涛单手握方向盘,呛得咳嗽两声,不得不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再这么抽,我早晚因为你的二手烟英年早逝。”
他虽是玩笑口吻,这话听着却让人莫名不痛快。
陈文明把夹在指间的半截烟狠嘬两口,掐灭烟头,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没吭声,将不痛快的情绪暗自压了压。
寒冷的空气顺车窗缝隙卷进一团凉飕飕的白雾,吹得陈文明一激灵。他缩起脖子,把棉服往身上裹紧一些,眼看那团白雾扑打在车窗玻璃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水汽。
轻雾寒凉,牵引思绪,陈文明无端忆起旧事。
二十年前,他是警队里数一数二的破案好手,人送外号“陈狐狸”。新加入警队的年轻人,有好几个想拜他为师。老带新是警队的传统,他在一帮跃跃欲试的小伙子当中,挑了韩涛收做徒弟。
那时,陈文明很喜欢这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这小子天生一张标准的警察脸,眉目深邃冷峻,透着凛然的英武之气。唯一的毛病是爱唠叨他,总说“师父你少抽点烟,那玩意伤身体。”偶尔还老气横秋地埋怨“师父,您可比我亲爹让我操心多了。”
山长水远的二十年过去,徒弟如今仍会念叨他“少抽烟吧”,但是那份温情已不复当年。他们二人的师徒情分,早在七八年前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所以现在他听到的是“老陈,你少抽几根烟”。
思及此,陈文明内心深处不免感伤,他顺嘴嘟囔一句:“屁大点儿个绥城又发生命案,我心里堵得慌,抽两口烟缓缓.......”
老警察说不清自己为何多此一举的解释,韩涛也同样无法感知他心中伤怀,以为他是因为发生命案心里难受:“刑警共情被害人和医生共情患者一样,都是大忌。这话是你当年教我的,现在还给你。”
韩涛说完话,半天没等来一句回应,他偏头扫一眼小老头儿,转过头继续开车。窄仄的车内,又一次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吹出热气的低低嗡鸣。
韩涛心中无奈又怅然。曾经的师父,如今的老陈,同样占据着他情感上的一块空间,只是亲厚的程度不复当初罢了。
韩涛前半辈子最闪亮的日子,便是警校毕业进了刑侦队,以及拜警队出名的“陈狐狸”为师那段时光。
当年那份“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意气,他永远不会忘。天真的傻小子以为跟了一个最牛的师父,前途无量是理所当然的事。
未曾想,短短两三年的工夫,师父因为家里出了一件大事,从此一蹶不振。“陈狐狸”变成“病狐狸”,办案效率一落千丈。
韩涛闪亮的日子也随之黯淡下去,这一黯淡就是近二十年的漫长光阴。一个男人、一名刑警最好的时光,就这样白白荒废了。
这份发生变故的师徒情,变成一场令人无奈的罗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