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的确耗用甚多,不过你所领之兵都是朝廷的经制之师,钱财之事应该也用不着你操心吧?”
“崔公有所不知,在下当初是在百济,与国中只有海路可通,时常断绝,若是不能想办法自筹粮饷,哪里还能活到今日!”王文佐苦笑道,他又将自己在百济时如何筹集粮饷、分地屯田、重修港口、奖励贸易等事择几件说了下,听得崔辨连连点头,笑道:“王长史果然不愧为琅琊王氏的后人,无论是出地方守一大郡,还是回朝为枢臣亦可胜任无虞!”
“不敢!”王文佐能够感觉到崔辨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亲近、也更友好了。
原来对于像崔辨这样的高门子弟来说,像王文佐这样凭借军功升迁路线其实不是崔辨的理想类型,他理想的出路有两条:一个就是入中枢,参与机密,起草诏书,参与朝廷高层政治;如果前者不可得,那么出外掌一大郡,尤其是像扬州、相州、益州这样的大州郡,当时这种州郡官的地位很高,世人称其为
“两千石”,加上朝廷税收中有很大一部分留存州郡,即便是清廉自守的州官,也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
尤其是像崔、卢这种北方的高门士族,由于从西晋灭亡以后,北方几乎都是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他们即便在中枢获得高位,也没有强大的武力,很容易在内斗中遭遇残酷打击,还不如就在家乡当一州郡官,一来容易捞钱,二来累积政治资本,三来也没啥风险,反倒更加实惠。
通过与王文佐的交谈,他发现王文佐并不是那种只会领兵打仗,却不懂得理政的武夫,出路要宽阔很多,自然高兴。
正当三人说话间,外间有仆役前来禀报,说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崔辨笑道:“今日贵客临门,准备了几杯水酒,还请不嫌敝室浅陋,多饮几杯!”说罢便起身相邀。
“不敢!”王文佐赶忙起身逊谢,——————————————————————————崔宅后院,小楼。
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阳光透过窗外竹林的间隙,把斑斑驳驳的影子,铺洒在梅花暖帘上。
每当轻风摇动翠竹,那一帘碎影,便像溪水般来回流淌。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衬托着褐色的雕花窗棂和檀木桌椅,使这房间的基本色调显得十分和谐;而华美的泥金描花草围屏,映衬着火盆里红彤彤的炭火,又增加了闺房的温暖和宁帖;粉壁上那帧隽永的草书,暗示出女主人的趣味和家世;在字的下面,还摆着一张式样素雅的古琴,两架收拾得纤尘不染的线装书;一只装饰着走兽图形的鎏金兽首铜香炉,正袅袅地吐出沉檀的烟缕,淡薄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在房间里浮荡……这间小小的、整洁舒适的闺房,虽然由大量的绫罗锦绣和各色器皿,显得奢华而富丽,却依然保持着高雅的气息。
这里看不见一样多余的摆设,也没有一样是可以缺少的,每一件摆设,都经过精心的挑选,反复的比较,被安插到最恰当的位置上。
躺在悬着流苏锦帐的架子床上的崔云英,靠着白缎红花软枕,看了一会儿书,渐渐觉得目眩起来。
她将手中的那本《道德经》放到一旁,打起瞌睡来。她的丫鬟红缨垫着脚儿,小心翼翼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她发现女主人正在休息,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着是应该叫醒主人禀告消息,还是等主人睡醒后再说。
正犹豫间,崔云英翻了个身,口中喃喃道:“红缨,拿杯水来!”
“是!”红缨欣喜的走到靠门内侧的一张八仙桌旁,用一只葡萄纹茶盅,细细地沏了一杯茶汤,送到崔红英手中,含笑请安道:“小姐,您总算是醒了,您可知道外面来谁了?”崔云英心不在焉地揭开茶盅的盖子,凑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问道:“谁来了?——刘刺史来人了?”
“不是刘刺史,是王长史!”红缨调皮的取过一条披膊,替崔云英披上:“老爷正在外头陪坐呢!”
“王长史,哪个王长史?”崔云英放下茶盅,露出迷惘的表情:“难道是太原那边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