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姐姐都勤快, 等他长大了,也能挣钱照顾好她们,扛起这个家。
何月茗此刻无比希望自己真的‘丧父’!
何月香垂下头去, 无意识地摆弄要绣的帕子,仿佛没有听见弟弟的抱怨。
但比起先前弟弟说类似的话时,她总有些犹豫的样子,此刻的她,更像是在无声地赞同。
这是她头一次在母亲面前, 明明白白地与弟弟站在同一阵线。
看着这样的儿女,陈巧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知道, 今日之事, 对孩子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甚至连她,都有些无法原谅这个男人。方才那话纯粹是不经细想,习惯了而已。
正沉默的时候,何月香忽然对弟弟道:“你今日那三百文,是从哪里拿的?”
这话点醒了陈巧娘, 家里有多少钱,她再清楚不过了,今日都叫她给光了, 哪还有什么钱呢, 何况还是三百文。
只除了……
她反应过来, 往屋里跑去,果然见到屋中一副被翻箱倒柜过的混乱样子,尤其床榻上, 被褥枕头都移了位, 床上还散落着许多铜板。
此时她也回想起, 阿茗交给那领头人的钱袋,恰好就是蓝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是慌乱,一想到丈夫回来发现自己私房钱被动用过,定会大发雷霆的模样,就打从心底开始恐慌。
姐弟俩在她之后进屋,何月香见不得母亲这样,半跪下来,抱着母亲的腿,流着泪道:“弟弟也是为了我,若他回来要打人,就打我好了。”
何月茗则理直气壮:“他欠下的赌债,凭什么不能用他自己挣的钱来还?只要姐姐平安,他就是回来打死我,我也不怕!”
听到孩子们的话,陈巧娘连忙扶起女儿,宽慰道:“不怕,阿茗做得对,当时要不是阿茗聪明,想起这笔钱,你要是真被带走,娘也不活了。”
钱用也用了,男人回来怎么生气都是之后的事。
“他要打要骂,娘受着就是。你们在屋里关好门,不要出来。”
何月茗一方面感动于母亲对自己和姐姐的维护,一方面又恨其不争:“娘,你凭什么受着,是他错了!你去外祖父家借钱,受尽了舅舅们的冷眼,才借来一百文,他转身就拿去赌了,要不是田爷爷看咱们可怜,偷偷借了一百文,我现在都读不了书。谁知道他不但把钱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了债,要卖我姐姐!这笔钱就算是他挣回来的又如何,我凭什么不能动!”
“再说了,他本来是一家之主,照顾我们本就是他应尽的责任,他平时对我们不管不顾就算了,还一再地拖我们后腿!这笔钱,我用得堂堂正正,也是为了给他赎罪!”
听着儿子掷地有声的一番话,陈巧娘呆呆愣愣地,她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普通女人,只知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不愿养家,她舍不得一双儿女跟着吃苦,就苛待自己。
埋怨过男人,却也不敢过多埋怨。
从不敢要求男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可儿子这番话,听起来实在在理。
“那你说,我们现在如何是好。”她不由得问。
何月茗犹豫着道:“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这些日子,天天早出晚归,回家吃完饭倒头就睡。像昨天,他不也是只管把钱放进兜里,数都没数吗?也不知道那鬼老爷会缠着他多久,但能是多久便多久。这阵子咱们攒一攒钱,要是能提前补上,就补上,要是不能就算了。要是被他提前发现,到时候发起脾气来,咱们三个人就躲出去,等他被鬼老爷押出门干活,咱们再回来。”
陈巧娘和女儿相视一眼,点点头。“也是个办法。”
更希望鬼老爷待上一辈子了!
这是母子三人共同的心声。
吃了一顿饱饭,何月茗被赶回去读书,因离家近,他中午本就回来吃饭,也好在他及时赶到,闹了一通,何月香才不致被人立刻拉走,也才等得到陈巧娘回来。
中午给何曾光送饭的时候,男人骂骂咧咧地指责:“怎来得这么晚,是不是想饿死我!”
陈巧娘动作顿了顿,好悬没说出儿子那句‘饿死算了’的话,她认真地看了眼丈夫,发现他好像真的忘记了自己还欠着赌坊钱这回事。
由此可见,他们母子三人在男人心中的地位,几近透明。
她本来还在忐忑要不要坦白,这会儿,却冷静了下来,按照儿子教的,低声道:“我去镇上交了绣活,回来晚了。”
语调平常,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何曾光从未想过自家木讷老实的婆娘会有隐瞒自己的一天,不假思索地回了句:“笨手笨脚的,下次利索点!”便继续吃饭。
陈巧娘要等他吃完饭,再将碗筷收拾好了带回家,只是她闲不下来,何况一直呆在男人身边的话,也无话可说,便照旧走到田里,查看男人的劳动成果。
第一日的四分地,第二日是三分,今日若再开垦三分,便是一亩地了。
若是都种上菜,等成熟了,就都挑到城里卖掉,也能挣笔进项。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低声问男人:“那位可说要用这地做些什么?”
何曾光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只说让我用钱跟它买种子,倒也没说非要种些什么。”
陈巧娘先是狐疑:“还要咱们拿钱跟它买种子?难道是什么值钱东西?”
何曾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将雪莲的事说出来,只道:“别想了,越值钱,咱们越买不起。”
说得也是。
陈巧娘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那,寻常的种子,他那又是什么价钱,会不会便宜一些?”她眼带期盼地凑近:“若是收上来粮食或是菜蔬,又如何处置。咱们能自行卖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