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这样读过书,见过些世面的却最清楚不过,那□□商回到中原,就会高价将那些皮毛卖出去,挣个盆满钵满。
恨不得生上翅膀,日日往返!
但是知道又如何呢,再心有不甘,再吃亏,他们也不能自己动身,到千里之外为百姓们买袋细盐,买匹布吧?有时候甚至要求着这些行商多多来此,带来一些西北这边极度缺乏的日需品。面对他的激动,李穆显得异常冷静:“只有一辆马车,就是挣了钱,也不过换一批军需,多发一年军饷,让那群小子老老实实在军中加训一年罢了。真想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还得有我们自己的特产。”
“特产?”元良聪明,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便懂了大概:“好像江南的丝绸,东海的明珠?”
李穆面带欣赏:“不错。”
说着,掏出另一张纸。
元良接过来一看,有些傻眼:“羊毛这么脏的玩意,能做成衣服?还能贴身轻便?谁告诉你的?”
“你只要知道,我是亲眼见过这种衣服的就好。”李穆简单地说:“旁的无可奉告。”
元良习惯性地舔舔唇,心里盘算着,只怕是裴家特意拿出来帮衬自家姑爷的,或许是他们家族的秘密?
便不再多问。
“要是真能做出来,当然是最好不过的,羊这东西,最穷的人家家里都有两头。往年冬天最难熬的时候,得牢牢抱着羊睡才能暖和。”
“能办就行。”李穆点点头,紧跟着又掏出两张纸来,引得元良直接扒拉他的衣领,探头去看:“你还有什么,一起掏出来看看。”
被李穆无情地一把推开:“没了。”
“奶……这第二个字读什么?”元良捧着第一张纸,读了一个字便读不下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奶酪。”李穆没有刻意取笑,因为这个字,在这个世界里,压根不曾出现过。
“你也说了,最穷的人家家里头都养着至少两头羊,母羊的奶不是有很多孩子小时候都喝过吗。这东西在咱们这随处可见,可在中原,是一等一的稀罕物。奶酪就是将其从液体炼制成固体,能够储存更久,更方便运送。就算卖不出去,咱们军中也是可以收的,给兄弟们当干粮吃。”
元良双眼发光:“这个不错。你这趟出去,收获不菲啊!”
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如获至宝般捧着那几页纸,看完这些,才去看强军,和军械强化。
……
良久良久,元良终于看完全部,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再也不敢说这些东西是出自裴家人的手笔了。
“兄弟,真不能告诉我是谁教你的这些?”他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
裴家要是有这些东西,这天下早就改姓了。
李穆看着好笑,却坚定不移地摇头:“不能。”
元良难掩失望,要是真有这样的世外高人存在,他死缠烂打也要拜师!
可一想到,这些东西眼下是到了自己手中,他又高兴了起来。
本事能学到自己手里,不比拜师还强?
“行军打仗,你比我在行,我都能看出这些东西的价值,你心里也一定早就有数了。”他说:“咱们得一步一步来。明天我先召集工匠,把这个羊毛衫给研究透了。再过半个月,天就热了,正是给羊剃毛的最好时候。还有奶酪,你这里说,也要天热的时候来弄,都需要人手。修路虽然刻不容缓,不过你说的那些材料都还要找,暂时不急。”
“这里有几样耕农的利器也很重要,只是今年是用不上的,等冬天再说吧。啧!”
他突然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道:“你说你,色令智昏了是不是,早两个月带着这些东西回来多好,不就能赶上春耕了?如今都结束了,只能等明年再用。咱们又不像江南,能一年两收。”
李穆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送了个大耳刮子过去。
元良气定神闲地低头一躲,继续叨叨:“这几把□□,你得让褚五来研究,那小子最擅长这些了,保证用最少的时间给你整出来。成,先就这样吧,这些东西你先放好了,等来日召集各处的文官,一一安排。说到这个,你如今是秦王了,西北三城正式被划做你的封地,有些蛀虫也是时候清一清了。兄弟们的刀,都饥渴难耐了。”
李穆没有接,“你收着就好,这些东西,我都记在脑里了。你留着,闲了还能跟他们商量商量。至于那些人,你看着办就好。能用则用,不能用的,也不用跟他废话,该杀的杀,该赶的赶。”
“反正从今往后,这西北,我一个人说了算。”
他这话说得淡然又从容,元良却听得热血沸腾,目光炯炯,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说到工匠。”李穆特地等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提起另一件也相当重要的事:
“你这回差事办的是真不怎么样,瞧这府邸整的,难看死了。改明儿,你让那些工匠都回来,重新按着她的意思去整,务必要让她满意了。”
元良愣了好半天,才领悟到他话里的‘她’是谁,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穆:
“你什么意思?你他娘的三天两封信,比军情还要紧迫地催我办的事,一会儿要启动埋在墙根下的私房钱,一会儿要把库房里最值钱的摆设拿出来,这不都按你的意思来的?如今美娇娘不乐意了,你就嫌难看了?嫌我办事不够周到了?”
他痛心疾首地控诉道:“你个见色忘义的耙耳朵!”
李穆不但从容地接受了这个别号,还意味深长地道:“等你成婚,你就懂了。”
元良:……
暴击!
这时候他改弦易辙去辅佐别人还来得及吗?
……
裴琳琅一觉睡醒,外头天色都彻底暗了,房中点了几盏夜灯,她勉强能看清屏风外坐着打盹的左丹。
她有些好笑,径自披上外衣,想到她身畔,轻声唤她回去休息,却不想双脚刚刚落地,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不但将她吓了一跳,也把左丹吓得清醒了过来。
茫然地看了屋外好半晌,才意识到屏风那头的裴琳琅已然清醒。
“王妃。”她慌忙起身,过来伺候。
裴琳琅索性也不起来了,又将双腿缩回温暖的被窝,轻声问:“何人在笑?”
左丹的脸上带了一抹笑,“先前在城门口,那位军师不是说,要王爷与他们不醉不归么?奴婢们原以为是说笑的,竟不曾想,还真的来了。这道笑声,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将军的口。”
说着,又问:“王妃可歇够了?要不要用点东西?戌时刚过,夜还长着呢,空着肚子可不好。灶上一直温着您最爱的红豆粥。”
她不说还好,一说,裴琳琅确实觉得腹中饥饿,便点了点头。“一小碗就好。”
左丹清脆地应了一声,高兴地去了。
浅浅用了一碗,香甜温暖的红豆粥一下肚,四肢百骸才真正暖和了起来,裴琳琅也彻底醒了。
这时前院动静依旧不小,男人们大声地说笑着,豪爽的笑声时不时传来,期间还伴有几道瓷器破裂声,像是酒瓶、酒碗被打碎了一样。
一开始裴琳琅还会一惊一乍,甚至遣了个小丫头去一探究竟,只是还没走出后院,就遇上了一脸关怀之色的管家方讷。
得知小丫鬟的任务,方管家笑眯眯地回答:“王爷与这帮兄弟交情深厚,只是在拼酒罢了,没什么大事,请王妃放心,多多包涵。”
小丫头将原话回禀了,裴琳琅虽觉荒诞,却也没说什么。
将人遣散以后,默默用粥。
左丹小心地觑着自家姑娘的神情,等她吃完,脸色好看了许多,才敢出声:“王妃要是不高兴,可以等明日王爷酒醒了,再慢慢与他说。王爷对您百依百顺,一定会听的。”
裴琳琅失笑:“傻丫头,我是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哪个女人成婚后不得迁就夫婿一些?他是对我千依百顺,可我也不能事事要求他都顺着我的意思来。尤其是在外,他才是这里的主事者,外头那些人不只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兄弟,更是将来要助他成事的人。再说了,今晚他们久别重逢,又赶上我们新婚,他们都在这西北,没能喝上喜酒。这次就当补上,让他们尽兴好了。”
左丹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是奴婢想差了。我家姑娘就是大度贤良,王爷能娶到您,真是修了几世的福了!”
裴琳琅听得好笑:“跟谁学的这腔调,也不怕被人听见了笑话。”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何况王妃您也说了,此处主事者是王爷,王爷又都听您的,听到我这话,只有附和的份,谁敢笑话我?”
裴琳琅笑了起来,嗔道:“越说越不像话。”
“我倒觉得她说得极是。”
李穆毫无预兆地推门而入,主仆俩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左丹,惊恐地行礼:“奴婢有罪,不该在殿下背后乱嚼舌根,请殿下恕罪。”
“本王都说你说得极是了,你何罪之有?”李穆面带笑意道。
“好了,殿下既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就起来吧,去端碗醒酒汤来。”裴琳琅轻声解围。
左丹小心翼翼抬头,见李穆面色,除了因喝了许多酒而通红之外,确实没有动怒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奉命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与自己,裴琳琅才抬眸,仔细端详。
只见李穆一脸傻笑,双眼亮得出奇,可同往日沉着冷静的样子比起来,明显又有些呆傻。
她有些无奈:“这是喝了多少?”
犹豫了会儿,还是打算起身伺候一下,可男人却直接向她扑了过来,他们双双倒在榻上,他将她缠得紧紧的。
裴琳琅瞪大了眼睛:“这是做什么?”
不过奇怪的是,他离得这样近,她却闻不到他身上的酒臭味,而是一股极其冷冽又清爽的的味道,并不让她讨厌。
“知道你不喜欢酒味,特意洗过了才来寻你的。”耳鬓厮磨间,他有些得意地说。
像是一头在讨赏的大狼狗。
裴琳琅被自己脑海里浮现的形容词逗笑了,于是轻抬素手,在他那有些干燥的发上摸了摸:“真乖。”
李穆跟着轻笑,低头在她粉颊上轻啄一口:“卿卿,我好高兴。”
他低喃,像个找到了港湾栖息的大孩子,在她颈项处落下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轻吻。
不带任何欲望,只有最纯粹的欢喜与温柔。
裴琳琅有些意外,却也不由自主地被这样的柔情所打动,她的声音越发轻柔:“高兴什么?”
李穆停下了动作,居高临下地凝望她,眼神真挚而深情,看得她心如擂鼓。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有你在,我很高兴。”
……
左丹端了醒酒汤,正要过来,却在院门外,被言姿拉住。
“你拦我做甚,这是王妃吩咐的。”
言姿俏脸微红,嗔怪地说:“大晚上的,都歇下了,明早再端来。”
左丹瞧她神色,似有所觉地看了灯火昏暗的屋内,也跟着红了脸。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