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儿!”‘裴琳琅’慌了神。
李穆却一脸温柔地牵起郑念的手,轻道:“别怕,我在呢。”
眼前是越跑越远的儿子,身后是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女儿,‘裴琳琅’心里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选择留在了原地。
一家三口一起用了饭,郑念晚上也缠着‘裴琳琅’一起睡,却对高兴地想加入的李穆无情拒绝:“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是大人了,我也是,你就不能懂点事?”
老气横秋的说教,搭配软萌可爱的外表,再加上人高马大却一脸吃瘪的李穆,这样奇异的画面让‘裴琳琅’捧腹大笑,冲淡了早先的担忧。
郑念大约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儿。
她聪明过人,乖巧伶俐,每每都让‘裴琳琅’和李穆心怒放。
偏偏还过分懂事。
即使大家都对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心知肚明,可不论人前人后,郑念仍旧只喊‘裴琳琅’:姨母。
称呼李穆为:叔父。
绝不叫任何人挑出一点错来。
李穆偷偷带她去玩时,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郑念看着他,笑得灿烂:“我只要阿爹阿娘快乐平安就好。”
李穆心疼不已,回去后,将这话说给‘裴琳琅’听了,随后厉声问:
“你是不是想这辈子都让孩子跟我一样,无名无份,见不得人?那些流言蜚语,你我可以不在乎,她呢?她才多大?你我都是自小就没了母亲的,忍心让念念,与我们一般受尽委屈吗?”
‘裴琳琅’深受触动,近来与李浩的母子关系日渐紧张,‘她’甚至被李浩当着面指责权欲熏心,不顾亲情。
此时心中早已升了退意,再被李穆这样一说,终于软化了态度:“且等我一年,待我还政于浩儿,然后我们一家,就离开长安,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好吗?”
李穆见她终于松口,喜不自胜:“当然好!”
曾经,他还想要天下,可眼下有了念念,再看‘裴琳琅’态度如此坚决,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有人动‘她’亲生儿子的江山社稷,他情愿后退一步。
这天下,那小兔崽子想要便拿去,他只想要妻女都在身边就好。
‘裴琳琅’便着手布置退路。
做了决定以后,面对那碗左丹端上来的避子汤,‘她’心中一动。
李穆心甘情愿为她们母女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她’却让他错过了唯一女儿的成长。
反正都要走了,若苍天垂怜,不如再为他诞下个孩子,也让念念多个弟弟或妹妹?
毕竟,他是那样的喜欢孩子。
“撤了吧。”
‘裴琳琅’笑着说道:“以后,再也用不上了。”
左丹了然,高兴地应了。
三个月后,‘她’再度有孕,李穆果然高兴坏了,念念也是,往宫里跑得越发地勤。
李浩的脸色,却日渐阴沉。
看着念念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
‘裴琳琅’却毫无所觉。
这日用了饭,‘她’照例让念念留宿,母女俩睡前夜谈,念念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双眼亮晶晶地问‘她’:“阿爹说,再过段日子,念念的阿爹阿娘,就能永远留在念念身边了。”
在他们不懈的劝说下,念念终于愿意喊他们阿爹、阿娘,而不再是姨母、叔父了,哪怕只有在人后。
‘她’看着古灵精怪的念念,笑着道:“是呢。”
朝政已交接得差不多了,等再过几日,腹中孩儿也要满七个月,这一回,‘她’不想再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地生孩子了。所以最快三日,最慢五天,‘她’就打算跟李穆一起离开。
念念高兴地抱着‘她’:“阿娘,念念好开心。”
‘她’也温柔地回拥:“阿娘也高兴。”
看着这样的故事走向,裴琳琅却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
母女俩睡着不久,门口突然来了几个黑衣人。
他们打晕了值夜的宫人,无声潜入宫中,将床上的母女俩五大绑,用锦被卷起来带走。
‘裴琳琅’醒来后,发觉自己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冷宫之中。
呜咽声传来,‘裴琳琅’循声望去,只见念念被人捂住嘴巴和眼睛,用了一根麻绳悬吊在空中,而她下方,是数十根倒立的刀尖。
‘她’大惊失色,下意识想冲过去救人,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也被紧紧束缚。
“不用挣扎了,母后。”刚刚变了声的少年帝皇自黑暗中走出,嘴角还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他凉薄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裴琳琅’身上。“放心,我还不想要她的命。”
“浩儿?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裴琳琅’震惊地问。
“我这是做什么?”李浩哭笑不得地反问:“这要问您呀,母后。您这些年来,做的又是什么呢?”
‘裴琳琅’似有所觉地看了一眼被悬挂在半空中的女儿,着急地解释:“当年,你外祖父病重,你又年幼,朝中那么多老狐狸对咱们母子虎视眈眈,为娘,为娘只是做了一个女人能为她的孩子,做的一切!”
李浩哈哈大笑,脸上露出一抹阴鸷:“母后这是拿我当三岁小孩来骗呢?当年父皇是怎么死的,皇祖母又是如何死的,母后真以为儿臣不知道吗?”
‘裴琳琅’这才脸色微变:“你是听何人乱嚼舌根?”
“母后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是非曲直,儿臣心里清楚得很。”李浩拔出一柄锋利短刃,发着寒光的样子,让’裴琳琅‘心中生寒。“母后知道此处是何地吗?”
不等‘她’回答,他又笑着说:“正是我那可怜的皇祖母命丧之地呀。”
‘裴琳琅’就知道,只怕是当年清算苏家的时候,还留下了漏网之鱼,这些年一直潜伏在宫中,甚至是李浩身边。
‘她’毅然决然道:“是!你的好父皇,和你的好祖母,都是我一手了结的。可我那是为了谁!”
“我十八岁便嫁与你父皇为妻,是你外祖父和裴家一力扶植,才助他君临天下。他呢?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不但打压裴家,对你我母子也是无情无义。当年你尚在襁褓,便受了后宫多少算计,我数都数不清!在这之中,你以为就没有他的默许吗?若非我后来当机立断,你以为,他会放任你这个身上流着一半裴家血液的嫡子继位吗?浩儿,即使我手染鲜血,罪不可恕,可我自问,我对你恪尽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李浩闻言,脸色渐缓,目光也有了温度:“母后对儿臣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他低声说:“母后放心,您于大节上再有错,也是儿臣生母。功过相抵,儿臣还是愿意好好孝敬您的。只不过这回,我必须要取一个人的性命。”
话音刚落,门口便进来一人。
李穆依旧一身黑衣,面沉如水。
李浩见到他便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三叔来得真是时候。这天实在是冷,母后您在地上也着实受罪,咱们也不要废话了。三叔,若你真看重她们母女,即刻自裁。否则……”他握着匕首的右手缓缓伸到那根麻绳之上,俊秀的脸庞带着一抹残忍的笑容:“就等着给你的女儿收尸吧。”
“不!”‘裴琳琅’忙道,腹中突然有些疼痛,可‘她’根本顾不得了:“浩儿,念念是你亲妹妹,你就看在,为娘这些年为你殚精竭虑的份上,放了她。”
与‘她’的慌张相比,李穆显得无比冷静,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轻问:“我如何能相信,我自裁后,你便放过她们?”
李浩笑容一顿,眼中掠过一丝阴毒:“你没得选择。李穆,你是不是怕了?都说你爱美人不爱江山,我看也不过如此。”
李穆不为所动:“我可以自废一手一脚,你放了念念,我任你处置。你这么恨我,不想用你手里那把匕首,亲自割断我的脖子吗?”
“当真?”李浩眼睛一眯,顺着他的话,畅想起那样的场景,忽然就有些热血沸腾。
李穆没有回答,而是径自拔出一把匕首,断了自己左手左腿的筋脉。
他猛地倒在地上。
‘裴琳琅’失控地大叫,李浩在瞬间的惊讶过后,却放声大笑起来:“李穆啊李穆,号称西北之王、不败战神的你,也有今天?”
可是下一秒,他又阴测测地说:“可惜啊,你一早想得就是对的,朕从未打算放过你的孽种。”
冷冷说完,右手毫不犹豫地将麻绳切断,空中的念念毫无悬念地往下掉落。
千钧一发之际,‘裴琳琅’不知从何处得来一股神力,即使双手双脚被缚,也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在那群刀尖之上,充作念念的肉垫。
李穆只晚了一步。
为了打消李浩的疑心,他是真的断了自己的手脚筋,所以行动迟了一步。
鲜血落在他的身上,脸上,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血竟然可以如此灼热,像火一样将他的理智瞬间烧毁;也可以如此冰冷,让他的心在顷刻间被冻结成块,轻轻一敲,就碎落成片,再也复原不了。
他疯了一般,回身将那个遗传了他生父残忍性子的兔崽子用单手活活打死。
这才颤抖着将受了轻伤的女儿抱到一旁,然后才是他此生挚爱的女子。
’她‘的面容都被刀尖毁得满是鲜血,浑身都是血洞,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她’早已生机全无。
李穆却爱若珍宝一般,将’她‘拥入怀中。
“裴琳琅!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信我。”
“我是你的丈夫,我能保护你的。为什么你不信我,裴琳琅,你个蠢货,你个蠢女人。”
“裴琳琅,琳琅,我求求你睁开眼,再看看我。”
“裴琳琅,裴琳琅!”
他泪如泉涌,一声又一声地喊她的名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本章完)
作者说:明天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