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弦外过听 (第1/6页)
覃隐有一年冬天,我和师父坐在房门屋前,下着很大的雪。小炉子生着火,我们围在火炉旁坐着。我把冻僵的手放到上方去烤,师父披着一件外衫,坐在火炉旁翻着医书。“师父,”我问他,“今天来的那位病人,你明知道他没救了,为何还骗他说有好转的迹象?”“隐生,你觉得人活着,主要是靠什么?”“……呼吸心跳?”“靠一口气。”他又问,“那你觉得,那口气靠什么维持?”“活下去的希望?”“没错。人们常说死不瞑目,是因为人在世上还有牵挂的东西,有些人的病拖了很多年,就是因为放不下。病人对于自己的病情,并不是很清楚,没有医生来得了解。他们不会想知道病程、病理,往往会问,大夫,我还能活多久啊,我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啊?”“其实这些,我们也说不准,你看隔壁那老鳏夫,病那么重,十几年都没死……”“是啊,我们只能判断个大概,说不准具体的日子。既然如此,何不多给他们一点希望活下去呢?人都是求生的,虽然都是向死而生。”“我知道了,你是在鼓励他们多活些日子,努力活,用力活,这样吗?”“我将之称之为积极疗法,多给点心理暗示,说不定病情真的会有转机。其实很大一部分病啊,都有来自心理方面的因素。你查不出病因的病,多问问患者过去的经历,说不定对方的病,就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胸口,“心病。”-慢易生忧,暴傲生怨,忧郁生疾,疾困乃死。攥紧领口衣襟,若此事不得解,恐时间长了都要生出一块心病。严廷艾不知我在烦忧什么,站在床榻边探头探脑半晌,我把盖在眼睛上的胳膊拿下来,见他手捧信纸,了然他来找我做什么。向他伸出手去:“写完了?我看看。”汝为心头一江水,碧若芙蕖出渌波。君荡我也跟着荡,一荡荡到心桥上。……什么玩意儿?这种狗屎东西怎么拿得出手,拿出去也别说是我教的。他见我以手撑着额头,坐在床边向前俯身坐了许久,一动不动,忐忑不安问道:“写得不好?那我拿回去重写……”“不必了。”我等会儿直接帮他写,这种水平写一千篇也还是这样子。拾起外衣穿上,正系绣扣,听见他讲:“我翻情诗大集,里面的诗写的不是抑郁生病,被情所困,就是赌咒发誓,甘愿为你赴死,丢命也在所不惜,好像不这样写就体现不了爱的深刻,爱的伟大,我哪到那程度呀。覃大夫,你遇到的为情而死的人多吗?”我束着发带,想了想,“有那么几个吧。”一个妻子抛家弃女,在码头搬沙袋的时候砸了腰,再也没爬起来。病榻上还在怨咒那女人狠心决绝,朝我哭诉为什么为什么。这。他问他做错了什么,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半辈子,等来这结局。最后他问我:“公子你说,人善良有什么用?”我回答不了。只能劝慰他:“得不到的女人就忘了吧,好好活下去,爱情会要了你的命。”另一个爱上欢场女子,被人骗了钱,净了身,卖到宫中做阉人,更是痴癫病发作,就跑上街裸奔,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大呼“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乱七八糟的这些,总结为一句话:“别为爱情要生要死,也别为女人死,不值得。”-正在教严廷艾背下《洛神赋》之时,尹辗登临严府大门,严家家主不在,招待他的是严老太太,跟其夫人,据说老太太也不是神志很清醒,唠半天家常,问了人家五遍“可有妻否?”尹辗每一遍都好脾气地作答,不厌其烦。严夫人赧然道:“娘,这是尹辗尹大人,别再问这事了。”', '')('第三十九章 弦外过听 (第2/6页)
又对尹辗陪笑,“大人莫迁怪……覃公子跟吾儿都在后院,您去就是。”“隐生,”尹辗站到我身后,“最近是想回一趟尤庄吗?”我站起来作揖,“是。”我得回去拿我的手记,还得把那些东西处理了。“什么时候?”“啊,今天是个适合外出的黄道吉日。”他笑了,“那么今天如何?”我假装想了一下。他又问,“不忙吧?”“很闲。”“下午有空吗?”“有。”严廷艾在旁边咬着笔杆子,若有所悟:“昔君与我成言兮,曰黄昏以为期……不错,这就是约会的方法,好例子,记下来。”-不坐马车,俩人均策马。尹辗谈到最近在办的几起大案,以他的地位审校的必是别人办不了的朝廷官宦。过去曹cao悬棒立威,如今对官员却是不管用。行贿者受贿者皆互相包庇,往来之间联系紧密得很。“……若有施行效度者,怎会不用?但就是有法不依,依法不行。帝曾命众臣修订《志瑏格》,意在完善律法,可惜,多年没有编成。”他说可惜笑盈盈的,好像并不觉得可惜。虽知议论帝王不是我该做的事,尤其在皇帝的近臣面前,但尹辗给我的和蔼假象让我有些不自觉得寸进尺,还是问道:“熵皇以功业自矜,恣行喜怒,都说他性情残暴,若不依立法律例,他想随意杀人,那怎么办?”“倒不是假的,圣上命人制大镬、长锯、剉碓,陈放于宫中,不高兴就杀人。我倒是想了个法子,命负责刑狱的官员把死囚隐藏在大殿之中,若他要杀人,只能先把这些人推出去。”听的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却不以为然。每日面对这些,得是怎么样的人啊。“可能是上行下效,官员审讯犯人手段也越发过激,什么车辐、搊杖、夹指、压踝一类刑具都用上了。隐生,若你入朝为官,也要学会用酷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轻挑剑眉,话里像是意有所指。我装傻不知:“这倒不必,不会入朝为官。”“就你现在,对人的手段还是轻了。不过也是,你是大夫,救命于人,自是心慈手软。想叫人乖顺,你就得用些非常手段。不是逼你动刑,只是有时效率高些,节省许多时间。”我沉默一阵,应下“是”。他怎会要求我对曲颐殊动刑,非到这种程度的折磨不可了吗?“唉,你对囚犯,必是施恩济惠,以情感化那一类,叫人记恨的事还是得我来做。但你既然管着她,就得让她怕你,不论用什么办法,知道痛就好。”“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说,“但我比较喜欢给糖吃。”“你总是这样,”他道,“讨人喜欢。”我撇嘴,“哪有。”“但是藏好了,别叫人看出来,不然会很难堪。”“看出来什么?”“先前那顿鞭子是你给的。”他还是什么都知道。-尤庄地处山谷低洼,风水学上来说,背靠有山,三面围谷,藏风聚气,堆金不易散银。一行人并排列马山岩石穹上,往下俯瞰得见整间山庄。有暗使回来向尹辗汇报,他转向我道:“隐生,你要的东西好像不在里面。”我咬牙,自己藏的东西当然只有自己能找见。可是我不能明确说到底是什么。先前我说自己去找,他不允许,理由是不能暴露。难道我要在这里看着我要找的东西烧成灰烬吗?尹辗的暗使举起火棒,得到行动的指令后,分成两波一左一右从两侧以圆', '')('第三十九章 弦外过听 (第3/6页)
弧路径接近尤庄。行进的途中,火炭擦过树桩,易燃的木柴接二连三地燃烧起来。看着大火冲起高焰,我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烧完我也完了。我转向尹辗,“我以为你会用更……温和的方法。”他道:“是简单粗暴了一些,但省事。”这一句轻描淡写的省事好像往我心上捅了一刀。“我以为我们会拿着搜查令和逮捕令,加上抄家的封条,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手举火把的暗史已经快到山脚下。“与其上奏皇帝,受那群老东西指手画脚的佐使,还不如先斩后奏。”他语气松快,“就这么件破事他们势必吵上八百回合,搬出律法,非要定个罪,走个过场,这中间要关系积淀家底深厚的,早就走完贿赂了,别提尤万金这样的老滑头。隐生记住了,要让人死,就得死个干净彻底,别留人东山再起。”“如果,”我说,“我现在想让他们停下来,有办法吗?”“来不及了。”他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我面如土色。就差从马上栽下去。“怎么突然这么说?”他笑问,“理由呢,别告诉我只是想玩儿。”就是这时,严廷艾急急匆匆从另一端跑来,边跑边挥舞双手,大喊尹辗的官职名,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他跑到尹辗的马跟前,只顾弯腰按着膝盖顺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对我指指自己,指指尤庄,又指指自己。尹辗脸色不悦,他终于缓过气来:“大人,再等等,再等等好吗?”“等什么?”一把拽过他拉在手里的袖子。“等……等我背完这首赋!覃公子,你要我背的,我背下来了,不如听完?”说着竟然真的要开背,我一拍脑门,无声叹息。赶紧牵住尹辗的马绳,“大人,您别动气,我跟他好好谈谈。”正准备拽他的耳朵进小树林里好好教育,底下轰地一声火焰窜了起来,几丈高。严庭艾顿住,猛地扭头去看。所有人都静默,连马也定住了,像在观赏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严庭艾一直没有转过头来,我以为他是被从没见过的壮观火势震慑住了。但他转回头来时,不安地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惶恐。他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烧成火海的尤庄,下人陆陆续续跑出来,叫喊着火了!着火了!拼命救火。有一个身影骑着马从远处而来,在我看清楚那是谁之前,忽地一下扑入火中。严庭艾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作死地要往山下跑,尹辗伸出短鞭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俯下身跟他说,“你想死?”严庭艾一只手抓着脖子上的绳索一只手在空中虚抓,说不出话。尹辗放开他,“你死不要紧,但你一出去我们就暴露了。”严庭艾咳嗽着说:“颐殊……曲颐殊……”我站在下方,沉默不语。-颐殊在霁风轩坐下时,食肆内客座满盈,没有别的空位。伙计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打过招呼可能要多等些时间就离开了,像我这么通情达理自然是表示理解。等上菜的间隙,把从尤庄带出来的东西翻出来查看。一本手记,覃翡玉的。尤庄现景已十分惨淡,值钱的物件能拿的都被拿了,房间被人扫荡一空,箱柜翻倒,各处七零八落,散乱狼藉。我去的时候,除拿走尹辗要的账本外,无意间在覃翡玉住过的床底下,一块地砖后发现了这本手记,一并带走。这本手记上记载了人体的各个部位和结构,画得详实仔细,精细到每一根血管每一块骨头都清清楚楚。可惜他不知道有些东西的名字和作用,只是将它们原始地画下来,并没有注解或注释。惊叹', '')('第三十九章 弦外过听 (第4/6页)
于画工的精美与细致入微,更震撼于覃翡玉正在做的事,这得多少夜晚不眠不休,进行这样一项浩大的工程,还要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怎么会百密一疏,把这么重要的一本手记落下了。-正看着,四五个粗眉壮汉走进来,环视了一圈店内,径直向我过来。本打算不做理睬,但挑事的都到了跟前,想不理也没办法。腰佩马刀打头的那个人,对我一抬下巴道:“滚开,丑女,你爷爷来了,给你爷爷让位。”流氓地痞什么地界都有,我也不是没遇见过,往常就自认倒霉,拎起包袱走就是了,什么身份呀敢正面刚。但我今天偏不想动,他们要打我一顿,不紧事,但是尹辗这么重要的账本在这儿,撕毁了,过后就等尹辗剥他们一层皮。“有人,去别的地方问问吧。”这就叫有恃无恐。“哟,你个丑丫头还挺横!”那人哂笑一声,两手撑在桌边上,吊儿郎当,“你长这模样,怎么好意思出门的?搁这儿丢人现眼来了?”但凡我分一个眼神给他们都是我的不对。“出去,”那人又说一遍,“出去我们就不打你。”另一人脸上也挂起讥笑的神色,“看你长得丑怪可怜的,这得是残疾吧?”噗呲几声陆续笑出来,低低的笑声透着一股怪异的恶心。打头那人笑到埋下头去,再抬起头时,抽出一把刀立在木桌上:“我数三声,让开,滚出去。”我坐着没动。“一、”“二、”“三!”络腮胡子抽出插在桌上的刀,挥刀就要向我砍来。我闭上了眼睛。但那刀没有落下来,它停在离我脑袋两三毫厘远的地方,几根头发被削了下来。“臭丫头!”那人大骂一声,“一个抬手,一个抬脚,扔出去!”“别碰我!”我说。但那些人还是要来扯我,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觉得这是个姑娘,就是要叫我难堪。食肆内许多人都停下来看着这边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但就是没有人出头,冷眼旁观。“不是说了别碰她?”门外忽地有人高声喊出一句,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混江湖的多欺软怕硬,看人下菜,见他衣着华贵,衣纹繁复,悻悻地放开我。严廷艾从门口冲进来,拉起我,低声问没事儿吧。我摇了摇头,把衣服整理好,抬头看见倚在门边事不关己的覃翡玉。他眼神故意避开看向别处,意思很明显的,可别沾上麻烦。严廷艾扇子敲着手心,“看来该打一顿赶出去的是你们……”后边我不想再听,提起包袱,从门口冲出去。倒不是生谁的气,气也是气自己倒霉,怎么总在我受侮辱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生怕凄惨狼狈没有对比似的。爹说外貌没那么重要,怀疑他骗我。找了处水源,把手洗干净。正想把脸上的灰也洗掉,想起面具不能沾水。那就帕子擦擦吧,刚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吓一跳。严廷艾看着我,“你这脸……”说着伸出手来想替我揩拭,我往后退一步。他拇指僵硬停在空中,堪堪收回。这可比被流氓欺负给我的惊吓大多了,“你怎么回事儿?!”“什么怎么回事儿,这不是想帮你……”“你在干嘛?”他那些花花公子的撩拨手段为什么用在我身上?纵然再迟钝也感到不正常,虽没被男人这样对待过,但没吃过猪rou总见过猪跑。眼瞎?怪癖?逗乐?还是……cao。“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后来严廷艾跟我说,我那时候的眼神能杀人', '')('第三十九章 弦外过听 (第5/6页)
。他问我沉默的时间里在想什么,我老实回答:“在想怎么灭口。”“我可以解释……”他想凑过来,我不让他靠近。“你让我缓一下。”我强迫自己冷静,“井口边那人是你?”“你终于想起来了!”他折扇在手心一拍,大喜过望。灭口吧,现在就灭,别废话了。我双手交叉指骨掰得咔咔响,他连连摆手:“诶诶,我可什么都没说出去,嘴可牢着呢!”“死人嘴更牢。”我说。“你的秘密若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再砍掉我的脑袋不迟,假若我说出去半个字,就天打五雷轰,死全家!”他指天发誓,说得笃定。“我刚还救了你。”立马补一句。这倒令我追究不起来了,松懈下劲,“算了。”“我居然也英雄救美了一回!”他美滋滋地盘算道。-什么叫肚子里存不住个热屁我算是见识到了。他那嘴,虽秉持着发过毒誓,有束缚在身,不明着说,但是各种打着擦边儿过去。比如我跟仟儿拌嘴,她骂不出脏字,气急了也只憋出来个“你没人要”,在旁边看热闹的严廷艾冷不丁插嘴:“谁说没人要,我要!”他一说完,三个人都僵住了。覃翡玉抛过去个狐疑的眼神,手探到他额头上:“烧了?”此外,就是在严府时,他经常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看,一看就看很久。“他走了。”覃翡玉前脚踏出门,关门的声才传来,他就来找我。“你想干嘛?”我压着性子问。“快变脸!”他两手一拍,眼睛发亮,“快变脸给我看!”“……”该去看看脑子了,少年。“你那是什么,妖术?幻术?法术?那如何解除法术?”他锲而不舍追问,“道家真传?崂山道士?正派有这么邪门的法术?”他刷地一下打开扇子,挡在脸前,又啪地一下收起扇子,模仿川剧变脸。几十个来回后,我烦不胜烦,直想把他扇子给撕了。咬牙切齿道:“我的事你若敢说,就算我不杀你,也会有人杀你。”“谁?这么恐怖,我知道了,这是你们的独门秘法,技不外传,否则要遭你的同门师兄弟迫害,放心我……哎呦,你居然敢揍我!”我不仅敢揍你,最好多揍几拳让你白天见星星,那才叫幻术。但我提起他的衣领子,突然想到:“覃翡玉有没有说他去哪儿?”“他跟尹大人出去了,说是去尤庄。”去尤庄,难道是去拿回他的手记。可是他的手记在我这儿。“有没有说去做什么?”“他说,处理后事。”-尤庄惟一称得上后事的,只有替我关在牢里的阿筝。上次我回尤庄,顶着被发现的危险去看她,只见她在牢里虚弱不堪,狸猫换太子的骗局被察觉后,尹辗虽没动怒杀了她,却是丢她在里面放任不管,好似完全遗忘。她饿得几天没吃饭,我买通尤庄负责看守牢房的仆役,请他每天给她送点水跟吃食。这人我之前在尤庄打过交道,信得过。按我的计划,过几天尹辗气消了,就去求他把她放出来。莫管怎么看,覃翡玉都像是负了她,或许是我多想,若她真的被他所伤,考虑到被负人的心情,绕过他直接去跟尹辗说好些。但他现在回尤庄,能处理什么后事?能怎么处理这个“后事”?我越想越怕,就算他对她还有情分,但尹辗要他动手,他会不选吗。严廷艾看我目光呆滞,抖抖簌簌,以为中了邪。我拽住他胳膊:“……借我一匹马。”他虽不解,但还是带我到马厩寻了一匹马。“你要去哪里?覃公子跟尹大人都特意交代', '')('第三十九章 弦外过听 (第6/6页)
过你不可以离府。”他站在马下仰着头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想背上人命吧?不想就放我走。”他非要跟过来,我拿他没辙,只好告诉他道:“严公子,等会儿能不能帮我拖住他们,尽量为我争取点时间。”我知道这事让他越发混淆,但我说得诚恳真切,不容置疑,他稀里糊涂,点了点头。-未及山庄,就闻到浓烈的火药味,再看宅邸,屋顶上冒起滚滚浓烟。府中下人大呼小叫,一盆接一盆朝上泼水,拼命救火,可惜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下马,狂奔,纵身一跃,翻过低墙,动作一气呵成,一头扎进火海。来不及思考了,越早发现救回的可能性越大,我把袖口打湿,捂住口鼻,再把腰带取下来裹在手心,做些简单措施,就往牢房方向去。但里面烟雾太大,看不清路。脚被倒下的木头桩子绊倒,站不起来,匍匐前进。阿筝不能死,不该替我死的强大念头支撑着我,在令人窒息的毒烟攻击下竟然还是摸到了牢房门口。她跪在地上不住咳嗽,烟熏火燎中,她看见了我。“你来了。”一滴泪从她脸上滚落下来,但她在笑。“我在,怨恨、诅咒你们所有人。”她一字一顿,边说边落泪。我说你别说话,节省点体力。得打开这破牢门先。锁跟铁链被火烧得温度奇高,才碰到手就被烫伤。钥匙掉在地上,蹲下身俯摸,刺鼻的浓烟冲入鼻腔,立马呛得我咳嗽流泪不止,不能视物。一着急更摸不到,捡钥匙捡了半刻钟。忽地轰隆一声,阿筝背后的墙倒下,炸出一道洞口。泪眼朦胧中,看见有人自墙洞跨进来,抱起晕倒在地的她。离开前,踩在墙洞的砖石上,回头看了我一眼。钻出洞口,消失不见,果断决绝。太好了,我以为所有人都把她忘了。翻过身来躺下,艰难吸气。难过地想到:原来被放弃的是我。-不能死。我猛地睁开眼睛。天昏地暗之间,撑起发软颤抖的膝盖,勉强站起来。捡到墙洞轰倒下的碎石,奋力砸开锁,回去的路已被阻断,唯一的生路是牢房那道口。一步一挪,向院墙进发。那墙就在眼前,几步就到了。到了院子里,呼吸空气都顺畅得多。他回头看我那一眼时的场景,始终萦绕在我眼前。我看不清,分辨不出他眼里是歉意还是愧疚。倒也不必在意,如果这次我冒冒失失闯进来,不仅没有救得了她,还搭上自己一条命,那我只会怪自己蠢,恨自己无能,死了也生自己的气,下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这跟话本子里爱逞强又没能力还蠢如猪的女主角有什么区别?现在至少,她安全了,我也有可能出得去。到了院墙边上,我心生欢喜,靠自己的能力走了出来,没有放弃,终于不是话本子里最讨厌的等着别人救的那种人。但有人,蹲踞在那墙头上,我抬头,就看见了他。是救过我两次的黑衣人。第一次,他用双腿拧下了追杀我的人的脖子,第二次,他驾车策马纵横在送我离开的山野间。他要再救我,这就是第三次。我伸手,他没有接。而后我意识到,他在这里,更像是守关者,不让我逃出去。我收回手,惴惴慄慄地看着他。他跳下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我后颈劈了一掌。靠……还有逼着当蠢女主这种事啊?后面的事比较简单,有人把我抱起,往门口冲去,那人呼吸很重很深,胸膛剧烈起伏。我意识模糊,几近昏厥,还残存的一丝知觉,只剩漫天的红色火光,跟他染血的白色袖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