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小镜湖南岸木屋内。阿碧手持抽芽见绿的柳枝,在楚平生的示意下轻轻一甩,上面的水珠落在被镇尺压住的经书上,很快便湿了一片。
说来也怪,那些不认识的梵文下面隐约浮现一副人形图案,竟是一个身穿异服的男子,头和脚极力向后弯曲,整个人蜷缩成一个肉球,右手从双脚间穿过,左手又从右臂和右脚间伸出,五根手指绞结扭曲,结了个非常奇怪的法印。
“看清楚上面的图画了吗?”楚平生面无表情说道。
游坦之收回望向北岸的目光,专心打量书页内容。
“看到了。”
“记下它,从明天开始,你就按照图上的姿势练功,什么时候做到百骸调理,九窍通达,便可继续练习下一页的姿势。”
游坦之看了看缓缓变淡的人影,又看看便宜师父,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师父,你……你的意思是,让我照着那人的姿势练?这……这上面的人是在练功?”
他左看右看,搞不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儿。
阿碧也表示好奇。
拳掌功夫?没见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
发射暗器的姿势?这是要把自己当成大号肉弹打出去吗?
武器技法?也没见那人手里有武器啊。
内功?甭管是道家还是佛家,都没这样的。
“没见过?倒也正常。”楚平生走到面湖的后窗前,望着微波荡漾,被残阳染出一片金黄的小镜湖:“这是天竺的瑜伽秘术,全称摩伽陀国欲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简称神足经。”
“神足经?这不是易筋经吗?”
阿碧还以为湿水后才显现的人像是修炼易筋经的法门,毕竟她常听人讲,虽然易筋经是佛门第一内功,但是这么多年来,少林寺鲜有人练成。
“是,也不是。”
楚平生微微仰头,湖风拂面,轻吻剑眉。
“当年天竺古修士以一种植物的汁液在此书上绘出神足经图录,需要湿水才会显现,后来被一寺庙高僧所获,当做无字经书辗转带到中土,并在其上以梵文抄录达摩祖师的经文。”
“所以说,这上面的内容,神足经是真,易筋经是假的了?”
“不,易筋经也是真的。此册,一书两经。”
“!!!!!!”
阿碧和游坦之相顾骇然,这一册经书居然有两套内功心法?
“阿朱姐姐跟我讲,说拿一本无用的少林寺的经书跟你做交易,你又看不懂梵文,这买卖很合算。岂不知,这部经书既可以让吐蕃国师鸠摩智变成你的打手,又有天竺古修士的神足经,实际上她亏大了。”
“谁说我看不懂梵文?”楚平生讥笑道:“我若不懂梵文,你觉得天龙寺那些僧人会高看我一眼,认可我是枯木禅师弟子的身份吗?”
“那就是这易筋经无法修炼?”
“对一般人而言是挺难的,不过对我来讲……呵……”
他语带轻蔑,可见练习易筋经不是难事。
阿碧叹了口气:“如果鸠摩智练来练去练不出名堂,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和你做交易。”
“你说这话,是后悔了么?”
阿碧表情一变,赶紧把柳条放进水盆,跪倒在地:“阿碧不敢。”
楚平生轻声说道:“他何止练不出名堂,学了道家的小无相功又去学佛家的易筋经,呵呵……他以为自己是谁。”
阿碧抬起头,看着他如一堵墙般阻绝视线的背影,只觉浑身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难不成……他在大理天龙寺同鸠摩智做交易,用小无相功交换火焰刀,擂鼓山上用易筋经换取鸠摩智的援手都是算计好的?
真是这样的话,可怜堂堂吐蕃国师,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猴儿耍了。
……
是夜。
二月的湖风依旧湿寒,红烛的火焰像极了不胜清冷的女子,不时轻颤,偶尔恍惚。
月色照着一湖清幽,波澜不兴。
临湖的水榭中,红泥砌的小火炉里茶汤滚滚,香气袅娜。
楚平生将念珠放在洒着几滴水珠的黄褐色案板上,端起面前的紫砂杯,啜了一口旧茶,香如故,只是少了鲜爽。
阿碧将离开多日有些发潮的被褥收起来,换上一条大红色,绣着荷的干净被褥,因为下午晒过,馥郁着阳光的味道。
她用手抚平褶皱,又把枕头摆好,落下外面的帷幕,小步来到室外。
“主人,被褥已经换好了。”
“游坦之呢?”
“游公子还在钓鱼台那边练神足经。”
“好,你去忙吧。”
楚平生向后屈了屈手指,阿碧躬身退下,去小镜湖北岸找阿朱了。
过有片刻,他走到水榭边缘,眼望星河,将紫砂杯里尚温的茶水泼在湖中。
“你一个出家人这么讲究?是嫌旧茶不好喝吗?”
珠帘轻晃,一身黑的木婉清走到他的身后。
“味道变了。”
“是你嘴刁吧,空虚大师。”
她的脸隐在帷幕下,看不到表情变化,不过话里话外的挖苦,谁都听得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