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翁家难尝故乡味 (第1/2页)
翁家难尝故乡味参商一人被撂在书斋,父亲去了已是好一阵,才见他缓缓直起身子。到底还是寻个由头治了他的“罪”。参商苦笑。再早些时候,大房正屋南窗下,三奶奶陈氏携了嫁在浙直的三姑娘、嫁在南都的五姑娘前来探望主母,四人说得正热闹。五姑奶奶嫁得不远,夫家同文鹤颇有来往,倒是常见;三姑奶奶却十多年随夫婿山南海北,如今好容易定在浙直,才得趁吊丧来一趟。“姑奶奶尝尝我这红糟可还吃得惯?原先我父亲最爱拿鸭信同这肫子下酒,奴在家吃惯了,如今毛病竟改不掉,自己也糟些儿。”周氏命丫头拿来自己糟的鸭货同掺了蜜的金华酒招待众人。三姑娘拈一筷子尝了,一对水盈盈的凤眼弯起来,“果真滋味是好的,怨不得人说鲁菜味道好,倒比咱家另是一个味儿。我在京里也待了几年,都说京里海东人多,也没见做得这般好的。”说着又笑了。五姑娘也夹些在口里,“嗯”一声也笑了。“这会子屋里没人,你们尝尝这鸭信。我原是最爱这东西的,可恨这吃相实在不成样子,平日爷们儿跟前也不大愿意吃。”周氏说着揽了袖口给两位姑奶奶一人一只夹在碟儿里,也给陈氏夹一只,然后逐一将金华酒筛满举杯相敬。正说着,川儿又端了一碟儿刚烤好的酥油皮儿蟹黄卷子上来。“姑奶奶再尝尝我这的饼儿,如今公蟹还差些,这是母蟹黄儿的馅子,已是掺了姜末的,尽管吃不妨事。”陈氏拾起一个掩袖咬一个角儿,一会拉长声音“嗯”一声道:“从来这馅子只见人包包子,没想到做酥饼倒也有趣儿。”说着忽然记起,“上回奴给jiejie的那盒玫瑰饼jiejie吃着怎么着?”川儿人在远处忽然咳嗽一声,绷起脸凶巴巴地盯着鹦哥儿,周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臊红了脸,忙笑道:“我吃着极好,meimei手巧,滋味不必说,饼儿模样也俊俏,我都有些舍不得吃。”正说着,忽听对过次间“咯咯”作声,原来是鹦哥儿扇着翅膀正拿喙子敲自己食钟儿,川儿忙赶过去低声训它:“臭小rou,不许你作怪!”陈氏举头望一回鹦哥儿不明就里,回头喜道:“原也不费事,jiejie若喜欢,改日我再做些送来。”周氏含糊答应,五姑娘笑道:“原来嫂嫂日子这样舒坦,亏我还巴巴地替嫂嫂发愁,真是白cao心!”“正是呢!”三姑娘接道:“嫂嫂们一家子五六个妯娌,又亲香又热闹。不像我,自打出了这门,今儿顺天、明儿泉州,再没过过这样日子,三嫂嫂的饼儿多少年吃不上了。”说着低头酸了眼圈。“你这便是傻话,谁嫁了人还能一直守着娘家?大嫂嫂又回过几趟海东了?”五姑娘赶着抢白三姑娘,“咱们是小姑子,从前嫂嫂守着咱们,是尽本分,嫂嫂心里说不得多惦记自家妹子呢。”说着自己也低了头。“自古以来只你是懂事的!你家姑爷守在南都不挪窝,三哥哥三天两头来望你,你哪知道我的难处!”三姑娘说着更委屈了,话间已闻酸楚之音。“好了好了,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我看你们同我亲妹子是一样的。便不说我,你三嫂嫂多疼你们,你们心里还没数?”周氏说着掏出帕子给三姑娘擦泪,“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们考不中的自有不得志的憋屈,你家放了外班,三年一个地方,没根的风筝似的自也有你的苦楚。”“我都明白。”周氏停了好一阵,又加这么一句。几人默默都红了眼睛。半晌,五姑娘一笑,“三嫂嫂的饼儿都是梁溪的做法罢?”陈氏听得一怔,“大嫂嫂的红糟也是海东的方子。”五姑娘仍是笑,“不怕你们笑话,我嫁得这样近,每年中秋还要厨子拿长洲的法子做一大炉甜rou月饼全家吃。”话到一半噎住,张了嘴许久说不出一个字,“他们南都不吃这个馅子。”陈氏忽地一声抽噎拿帕子掩唇别过脸去,一屋子女人静悄悄红着眼再说不出一个字,夕阳红澄澄透过窗屉子撒在姑嫂几人的锦绣袄子上。“这回来了就多住几天罢,你大哥也惦记你们呢。”周氏勉强笑道。“大哥哥是惦记太久没训我们了罢?”三姑娘“噗嗤”一笑,“到今儿我还不敢一人见大哥哥呢。奴来时和我家那人说好了,几时见大哥哥,他必得一起,他是‘娇客’,奴', '')('11 翁家难尝故乡味 (第2/2页)
比不上他哩。”众人听得笑起来,陈氏拿指甲戳上三姑娘脑门,“小油嘴儿,哪天给人缝起来当哑巴卖了还不知道呢。”“说起哑巴,”三姑娘正色道:“大哥哥怎的想起派二嫂嫂来着,这算怎么个主意?”五姑娘本离得近些,赶着报告哨探来的情报:“你不知道,二嫂嫂只是应名儿,是六嫂嫂管着呢。”“顾家的?”三姑娘听得张大了眼,“我说她在前头戴着珠冠来来往往,还只当是借她诰命的名头,竟连里头也是她?”五姑娘摇头咂嘴再将杯中蜜酒饮一口,笑道:“可小声些罢。咱几个大白日里又吃又喝,给六嫂嫂知道了还了得?”三姑娘听得震撼,半晌才道:“顾嫂嫂将门之女,说她有管家的本事我是信的。只是……他家那等作派……搁在咱家……能行么……”“快别提了,已经闹出新闻了。”陈氏放低了声音紧着接口:“前日当着一屋子人给了金礼家的好一场没脸,罚了三个月月钱。”“二管家的娘子?”连五姑娘都睁大了眼。“正是呢,给人家臊得,几辈子的体面都没了。要罚不能背着人罚么?”周氏低头稍呷一口茶,“这是作法子,她冷不丁上来,正得这样。”三姑娘直咬指甲,摇头道:“那也忒……我们见了金爷爷还得福一福呢,人家恁一大把年纪……”周氏丹田里出一口气,没作声。“究竟为的什么?”“说是往码头接襄阳太守家的诰命迟了些,抬轿的人数也短几个。”“这倒也……”三姑娘停了半晌,“确是有失礼数……”“可咱家哪有这样给管事没脸的?不单这个,底下还有几个婆子为来得迟些挨了板子。”陈氏摇头咂嘴,“好家伙,咱家的板子几辈子积着老灰,从老太爷到大哥哥,哪曾使过?这才多久,上头毛刺儿都给划拉平整了。”周氏抬头瞅陈氏一眼,低头没说话。屋里戚戚促促说得正热闹,外头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挤咕一阵眼睛,川儿瞧见出去一趟,回来便贴在周氏耳边嚼一会子,周氏听得慢慢沉下脸色。等川儿说完,周氏低头略静一回,再抬头微笑道:“你们大哥哥一会儿便回,正好你们也见见罢。”陈氏听得一下白了脸色立刻起身,再是两位姑奶奶急忙忙跳下榻床收拾身上褶子,边收拾,就向周氏告辞:“搅了大嫂嫂半日,大嫂嫂好生歇息罢,我们明日再来瞧嫂嫂。”周氏心里一阵好笑,也不说破,点点头客气几句由她们去了。妯娌姑嫂走净了,川儿领着丫头上来收拾桌儿上残羹冷炙,周氏也起身对镜拢一拢头发。川儿边低头边拾,口中笑道:“两位姑奶奶有趣儿,这么大了还恁般怕着大爷,怕个甚么?嫁都嫁了,真有不是也是翁姑管着,大爷还好插手人家的事儿?真真好笑。”周氏正拿篦子抿着头发,“这等说你是不怕的?”“我怕什么?我原是奶奶打娘家带来的,大爷不好拿我怎样,便是一时有了错处,大爷到底是温厚的人,宋家也没这样规矩,我才不怕。”川儿说着一笑,“依我说,六奶奶还比大爷可怕些呢!”周氏听得“噗嗤”一笑,川儿笑嘻嘻端了杯盏,转身就见纯仁无声无息立在自己身后,板着脸背手对着她。川儿惊得身子一耸,险些叫出声,guntang着脸福一福唤声“大爷”,低头一溜烟地去了。周氏听见也是一惊,忙起身低头向纯仁福一福。纯仁“嗯”一声在明间坐了,周氏上前侍立,纯仁也不看她,只说句“夫人坐。”周氏依言一旁坐下。“三姑娘、五姑娘来过了?”纯仁仍望着门外。“是。”周氏答应。纯仁冷笑,“她们来迟几日,再早些还能一同去走月亮,岂不热闹?”周氏闻言立刻沉下脸,心窝一阵阵地疼,一口气涌上来又咽下去,又涌上来,再咽下去,一会儿腮上憋得通红,最终默默垂下泪来,一个字也没有。屋里许久鸦雀无声,纯仁扭头望周氏一眼,妻子绯红着脸拿帕子默默沾着眼角,纯仁的心也灰了半截,一声长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