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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江深浪阔冷画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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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深浪阔冷画阁

一大清早姜知府尚在更衣,管家匆匆而入,说是江面上一条漕船直直冲来好没道理,怕不是甚么善类。姜知府听了板带都不及上,高喝一声“取枪”,撇下夫人便走。一路再吩咐将舟中女眷叫醒全部聚在一处。

家丁立即往舱底取了那十多支火铳,抄起火药便填。再又抬了成把的标枪,数十家丁将官船死死围合。

近年海面颇不太平,长江上下不时还闹水匪,姜知府早是各种老手,若非换船不易,他连神机营求来的火炮都要带着。

姜知府由管家引着气昂昂地往甲板上去了,身后卓夫人心头突突乱跳,却转身出门往各房催过几位小姐,引着诸人往隐僻房室藏了,将门牢牢闭紧。一室女眷,各个咬牙忍泪,却不闻一声呜咽,小姐们紧紧握着袖中短刃。

日头渐渐升高,日光隔云丝丝缕缕洒落江面。数盏茶功夫过去,江面水雾慢慢散去,对面船只离得愈近,船头高灯模糊已可辨认,堂皇皇两个大字——“宋衙”。姜知府站在船头极目远眺,对面船首仿佛立着一人,一袭青衣补服,乌纱在顶。

宋衙,乌纱,宋家人提前来接了?这是甚么道理?再说哪有用浅船的?

姜知府彻底摸不着头脑,想来不是水匪,便命家丁将火铳先撂下,仍留原地待命。又过一阵,浅船已在面前,对船人高声通报:“对面可是成都知府姜老爷!晚生后学宋文鹤特来拜会!”

姜知府大大松一口气,身子几乎一软,管家连忙高声应答,姜知府一面吩咐人去告知家小,一面赶紧自己系上板带。这个宋文鹤,一大清早是要将人吓死。

等浅船靠近了,两边舢板架好,文鹤上得姜家舟中,左右望望,边向姜老爷施礼,边就笑出来。

“鹤原是来向老爷问安,倒不料想老爷这边这样大的阵仗,倒是鹤失礼了。”

家丁拿火铳的拿火铳、抬标枪的抬标枪尚不曾散尽,姜知府连连苦笑。“路途遥远、一船的家小,这几年江上、海上闹闹哄哄,学生一路是胆战心惊。”

“太守府都在舱底了,你不心惊谁心惊。”文鹤暗笑,再作了揖,“是鹤未尽地主之谊,令老爷受惊了。”

姜知府连道“岂敢”,向文鹤还礼不迭。文鹤这才拉了姜知府手,同往船头去了。

“只不知三公子此来有何见教?”姜知府这才顾上问。

文鹤一笑,“倒无甚事。一来,提前拜上老爷;二来……”文鹤往自己浅船上一望,“度着太守千金将至,南都地面,江深浪阔,吾族一点浅薄心意,几箱俗物,为小姐压船。”

姜老爷听得怔住,望向对船,船工齐齐抛开苫布,瞧不清多少箱笼,各自贴着红色撒金封笺,文鹤袖中掏出一本礼帖奉与姜老爷。

“只求老爷莫要嫌弃才好。”

姜老爷连连拒绝,大摇其头,“岂敢如此,春时已领受聘礼,这是怎么说,学生断不敢领受。三公子如何这等客气,愧煞学生了。”

文鹤含笑再劝,姜知府连连拒绝,两人日头底下缠个不了。

早有人传话与舱内,姜家几位小姐尚未散,一齐坐在正厅屏风后。瑗珂的二堂妹轻哼半句。

瑗珂低着头,偷眼望过一圈,几个姊妹神色各异,煞是好看。瑗珂想一阵,忽将嘴角一提,一瞬却又平下去,扭头向浣香一阵低语。

文鹤日头下正是腹诽:“既是这等没完没了,高低也该请人先入船舱奉了茶慢慢讲,晒死我了。”

正想着,船舱后头忽转上来一个总角的小丫鬟,圆润润白嫩嫩的短脸蛋、水杏似的眼睛颇有几分姿色。文鹤一面同姜知府拉扯,', '')('65 江深浪阔冷画阁 (第2/2页)

一面却分了神瞧着那丫头,正瞧着,那丫头竟一径往他们这边来了。

浣香踅至文鹤身前向两位老爷福了,垂首道:“奴婢浣香,是先太守膝下小姐的侍婢,请叔老爷、宋三老爷安。”

姜知府尴尬,“又不曾叫你,上来做甚!没一点规矩,还不快下去!”一面便向文鹤道:“令三公子见笑,小门小户没个规矩。”

浣香也不惧,还接着道:“江上日头毒,请三老爷先往里头奉茶可好?”

姜知府这才想起,连忙请文鹤入舱,往辟作书斋的舱室去了。到在书斋窗下,姜知府见浣香还跟着,嗔道:“没规矩,怎的还跟着,叫人来奉茶,下去罢。”

浣香再福一福,“奴婢斗胆,此来是我家小姐有话要禀告宋三老爷。”

姜知府听得心上一颤,文鹤一句暗笑,赶忙拱手:“是鹤无礼了,本为小姐压船,自当听从小姐吩咐,学生请教。”

浣香道:“我家小姐说了:‘自古道无功不受禄,奴一介女流,婚姻之事自凭父母做主。如今先君过身,凡事自当听从叔父教导。奴之嫁资无论多寡,自由叔父主张,奴无不从命。想来尊族世代诗礼、望隆山斗,亦不会为奴箱笼伶仃生出厚薄。奴惶恐,不敢受宋三老爷厚意。’”

恁长一篇,浣香背得捏一把汗。姜知府坐在前头比浣香汗还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文鹤垂首强忍笑意。好丫头,好一篇“却奁”,痛快。

姜知府忙道:“侄女儿说得在理,兄长过身,侄女儿嫁资自当由学生奉上,岂敢劳动尊府,学生无颜见家兄了。”说着侧首向了浣香:“此事就此议定,你还不下去!”

浣香福了就要走,文鹤却将人叫住,“小姐所言在理,鹤惭愧。只是请姑娘再传鹤一言。今次奉上俗物,明为小姐压船,实却是弊族一点虚名妄念。南都水深,此去风俗必有‘看嫁资’一说,吾族久在宦中,却要个脸面。如今别无他法,只好求小姐体谅,为弊族受些委屈,鹤这里谢过了。”文鹤说着起身深深一揖。

浣香一阵沉默,再福一福去了。

姜知府早默默掏了绢帕擦汗,朝文鹤尴尬笑笑,文鹤报以一笑。

浣香回去又将文鹤一篇话背了,知府的二小姐咬碎银牙,拿指甲绞着帕子,瑗珂低头犹豫一阵,再抬头时已含了泪,向卓氏道:“婶婶……侄女儿年幼,实在没了主意。侄女儿原不想要的,可……一定不收,若为此得罪了宋老爷、再带累了叔父,侄女儿便罪无可恕了。”说着抽噎一声,“侄女儿糊涂,求婶婶做主……”

二小姐已听不下去,起身摔了帘子去了。卓夫人望门首一阵,勉强笑道:“侄女儿体贴,正是这理。无故受人财物虽是不妥,然若梗首却之,却是不恭了。如此侄女儿便收下罢?”

瑗珂立即起身,含泪还道:“奴不敢领受,只求婶婶留宋家箱笼挨过‘看嫁资’一节,出阁之日去留多少,全凭叔叔、婶婶做主,叔叔若有他用,或是南都往来之需,奴无不从命、绝无他言。”

卓夫人又恨又愧恨不能将自家官人揪来掐一顿,却强忍着向瑗珂笑道:“这是甚么话,自是如何来,便随了你如何去。侄女儿放心,你正经嫁资由你叔叔置办,绝不能让宋家人瞧低了。”

瑗珂立刻往地上跪了唤声“婶婶”一径呜咽,面上尽是委屈,卓夫人连忙拉起来哄着。

浣香再上去传了话,文鹤一声令下,船工扛起箱笼搬上姜氏船只,他家舱底被船工看个底掉。宋家“压船物”一入,官船吃水立即深了一层,那箱笼同姜氏家资隔了一架屏风,倒难说孰者多少。

船再一日便至南都,文鹤也不客气,打发漕船回了衙,自己随姜家船只往南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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