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2 / 2)

“素娥你的字就很好——”郭敞还想说什么,却是被突然跑回来的杜春杏给打断了。

杜春杏自然没有直接闯进来,那不是雷厉风行有个性,在此时那叫做没规矩,甚至是‘蠢’!她还是在外面张望,想从屋内的侍女那儿得到暗示,看看适不适合现在进去告状。不过郭敞眼睛尖,也是正好,一下看到了她。

“你那侍女是怎么回事?不是去内膳房拿晌后的点心和饮子么,怎么这就回来了?”郭敞一面对素娥说话,一面朝外招了招手,示意人进来。因为素娥的关系,玉殿屋里伺候的宫女,郭敞基本都认得。杜春杏这种最早伺候素娥的,他更是熟悉。

可以不客气地说,杜春杏等几个素娥身边的侍女,在郭敞这里,其实比很多红霞帔、紫霞帔、小妃妾更熟悉。

郭敞一贯对杜春杏她们也和平易近人,杜春杏她们虽然敬畏皇权,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日常在郭敞面前比起平常宫人,是要自如的多的。这时郭敞一招手,她迟疑了一下,也就坦坦荡荡进去了。

向郭敞和素娥行礼之后才道:“回禀娘娘,奴婢这是有事回报...方才本是去提膳的,可巧经过后头,却听到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宫娥嚼舌根。口舌不忌,极为放肆大胆,有些话、有些话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着瞄了一眼郭敞,又飞快道:“她们、她们说娘娘闲话,还说起来今日白天,娘娘屋里的事儿......言语轻佻无状,还说......”

说的很含糊,但清楚才不久发生过什么的素娥和郭敞已经完全理解了...素娥的脸上有点红,毕竟是被议论到了这种事么,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不会以此为耻,可本能的羞窘还是有的。至于郭敞,他却是一下冷了脸。

“哪里来的宫娥,学的什么规矩?议论起主子了?”郭敞不是生气房中事被人议论,宫里犯口舌的人从来不少,只是有的人被抓住,有的人没被抓住而已。他生气的是这些宫人对素娥的不尊重——他都可以想到她们会以何种语气,怎样的恶意去说素娥。

某种意义上,郭敞是真的爱上了素娥。虽然因为他是皇帝的关系,身份和经历异化了他作为人的感情,使这份爱不纯粹,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他依旧运用了自己生而为人的本能,爱上了她。

此时此刻,他共情、同理了素娥,而能够共情另一个人,在他/她身上投射同理心,本来就是爱的基础...或许素娥本人都没那么在意,那么生气,但郭敞因为爱她,共情了她的尴尬,感受到了那种不被尊重、被人恶意耻笑的不快。

“是哪些人?叫她们进来——”郭敞看了素娥一眼,发现她有些不安,又摇了摇头:“不,这等犯上的,朕也不耐烦见他们...王志通,你去着人处置了,该如何t罚就如何罚。”

等到王志通叫了人和杜春杏去处置这件事,一时之间,屋子里有些安静。看着低头不语的素娥,郭敞叹了一口气:“朕就知道,你向来是个心软的。本想亲自罚了她们,现在也罢了。只是照着规矩来...这是他们该得的。”

“说来,朕还以为你会阻止朕。”

虽然同样是因为背后嚼舌根被惩罚,但皇帝亲自处置,还是按照正常流程处置,后续影响截然不同——前者的话,即使也很糟糕,后面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却终究是能过的。后者就完全不同了,之后罚去做苦得多的活儿,其他人晓得这番前情,欺辱会更无所顾忌。

毕竟,去做苦差事的,除了本身资质太差,只能做这些的,之后被罚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犯了错的。既然都是犯了错的,也就谈不上高低。可要是犯的这个错惊动了官家,还是官家亲自罚的,那就不同了。

谁都知道这个人是翻不了身的——虽然被罚的绝大多数都翻不了身,但这不妨碍这个时候他们格外欺辱这个人。

素娥摇了摇头道:“...妾虽然总是‘不忍’,因而显得心软。如刚刚的事儿,没有官家在,即使处罚她们,也会拿个小事做由头,不至于叫她们被赶出去。但官家既然这样定了,臣妾也不会阻止。”

“官家是为臣妾好,她们却是对臣妾不好的,若为她们阻止官家...这才是不识好歹罢。”

第141章 宫廷岁月141

端午前后, 各地、各人进上的贡品、节礼也到了。平常郭敞并不关心这种事,基本就是手下人接手入库,他大致看过, 指点一些分别赐给后妃、外臣等也就是了。但今次不一样, 他特意拿了入库册, 细细翻找了起来。

一样一样看过, 但看神情,还是不满意的样子。

王志通试探问道:“官家可是觉得今岁端午贡物办的有些不妥看?”

郭敞却扔下入库册摇了摇头:“左右不过是贡物、节礼,尽地方心意而已,能有什么不妥?真要嫌不足, 便是劳民伤财, 过于刻薄地方和下臣了...只不过是瞧见这些, 没什么特别的玩意儿, 好送去丽春殿。”

进上的贡品之类, 都是有说法的,不见得都是顶级的好东西, 只能说是宫中所需。而相关的说法定下来后,万万没有轻易挑剔改动的道理——这里面有一个非常要命的‘传导’, 只要做皇帝的想要更多、更好的东西, 哪怕只是一点点, 下面也会层层加码, 导致对底层的吸血扩大不知道多少。

所以才有郭敞的父亲,也就是先帝,晚上想喝羊肉汤做的宵夜,却也忍住了没要。因为他很清楚, 这不是他这一次要了一碗羊肉汤的问题,而是他这一次要了, 以后御膳房晚上就会常备,预备着他这个官家要!

而以御膳房的豪奢(供给皇帝的那些灶头),别看只是一些羊肉汤,多了晚上一道羊肉汤,反映到账册上,怕是要多用至少一头羊,至于别的配料还不算——这挺正常的,给皇帝的都是最好的,即使是一碗平平无奇的羊汤,也可以只用最好的肉。

一只羊最好的肉能有多少?说不定还熬不出一锅羊汤哩!嗯,皇帝虽然只喝一碗,但熬汤的时候不可能只熬一碗的分量,都是以‘锅’为单位熬煮的。

宫内物价本来就比宫外贵不少,这些食材换算成开支就更多了。而且这不是一天如此,而是天天如此——倒不是说,这样就吃不起了,主要是今天想喝羊汤,明天想吃海味,后日又思山珍,最后御膳房的开支会膨胀到何等程度?

作为皇帝,很多时候就得压制自己的欲求。不然有的时候只是很小的一个要求,‘传导’下去影响都会很大。这方面,素娥这样的妃嫔都要好些,至少她的内膳房她可以说了算。没有无上限的预算,自然不会有今天要了一样宵夜,以后夜夜都会预备的道理。如此,她反而能想点什么菜就点什么菜,不需要考虑太多。

“官家要赏赐顺仪娘娘?”王志通想了一下说道:“如此,官家何不瞧瞧内库呢?如今临近端午,各地贡物虽多,可大多是供宫廷支用的大宗物品,宫外或许算佳品,宫内却常见了。至于节礼,这里头倒是有精品,可也不见得适合顺仪娘娘。”

“内库是有珍贵之物,但朕也不是为了赏赐素娥钱财,说到钱财,她又不缺。”郭敞不以为然道:“朕只是想着端午节,以往都是素娥与朕节礼,朕虽有赏赐,可赏赐归赏赐,和节礼还是不同......”

这话有些绕了,但对郭敞足够了解,也见证了官家一路以来对高顺仪不同的王志通,却是一下子理解了——后妃都会在过节时给官家送节礼,官家也会赏赐后妃。官家过去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当然,现在也不觉得。只是在对高顺仪时,觉得赏赐不好,要送高顺仪节礼才念头通达。

王志通虽然是个宦官,但也知道,若是男子爱慕一个女子,根本不需要他人催促、提醒,自己就会想方设法为那女子做更多。这不是出于别的,完全是自己愿意,并且乐于如此,能从中得到巨大的满足感。

当下,他们这位官家就有些这个意思了...想给高顺仪一些好东西,叫她能高兴。说的‘大不敬’些,这不就是要讨好么?要说皇帝讨好后妃,是有些反常识了。但如果将官家看做一个普通的男人,王志通又觉得正常。

现在难的是,寻常男子用来讨好喜欢的人的东西,对上高顺仪都不好用——寻常男子,大多可以秉持着越贵越好的原则,送些值钱珍贵之物。

虽不是说有钱就有情,但一般来说,愿意花大价钱总归比不愿意花钱更能说明一些东西。‘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不是绝对真理,可多数时候是适用的。

问题是,素娥并不缺钱,因着当初的一些‘发明’,有郭敞发话,她是可以从皇店拿分红的。再加上郭敞一直以来对她赏赐不断,她一直属于后宫妃嫔中很富有的那一拨。这种情况下,单纯是值钱珍贵,并不能真的叫她动容。

“素娥每至节庆,给朕的节礼都有心意,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的,不可用钱来估量。如今朕想要备下一份差不多的节礼才知道,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送出的节礼要叫朕觉得喜欢、难得,其实是更难的。”郭敞半是自言自语地道。

王志通不知道该如何出主意,只能安慰说道:“官家能有这样的心,便是最大的‘心意’了!若是顺仪娘娘知道,不知道多高兴!当下,官家也不必太苦恼,官家不论送什么节礼,顺仪娘娘都会喜欢的。”

“朕就是知道这样,才更想叫素娥真正欣喜——”说到这里郭敞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郭敞的视线自扔下入库册的书案上一晃而过,忽然停住了,一旁打开的印泥瓷盒旁有一木匣。匣子里放的是郭敞的印章——传国玉玺在后唐时随着后唐末代君主自焚而消失了,所以大燕并没有传承到‘传国玉玺’。

但大概是缺什么,越要强调什么。大燕的开国皇帝,就是郭敞的爹(虽然郭敞的爷爷已经为郭家一统天下打下了基础,做完了大部分事,但他的确没有称帝)命人刻了很多印章。其中除了名义上的国玺外,还有总共十二枚印章,称之为‘十二宝’,都有‘副国玺’待遇,盖上是具有相对效力的。

国玺,乃至于那十二枚‘副国玺’,都是有专人保管的,所谓‘掌玺’是也。所以这时候随便放在书案上的,自然不会是那些章。这书案上放的是郭敞的私章,‘资善堂记’——资善堂乃是大燕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不过,说是皇子们都在资善堂读书,但能活到去读书的皇子都寥寥无几。譬如郭敞做皇子时去读书,根本没有同班的皇兄皇帝(他有一个养大的皇弟,如今还做着快活王爷呢,但差了好几岁,学习进度都不一样,自然不是一起上课的),某种意义上,当时‘资善堂’就是为他一个人服务的。

先帝将‘资善堂记’这枚印章赐给郭敞,倒不是因为资善堂就那一两个皇子,而是对郭敞太子地位的肯定。即使真的有很多儿子在资善堂读书,‘资善堂记’也t只会是郭敞这个太子的。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对其他皇子的一种暗示,即使是兄弟,也是君臣有别呢!

郭敞如今的私章不止‘资善堂记’几个,这只能说是他常用的两三个印章之一。以此表示自己不忘先帝,是‘孝’啊!

郭敞从这枚印章得到了一点启发,说道:“朕记得,当初为了刻那枚‘天下一人’,是将一块于阗白玉剖开了,还剩下一小半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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