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
舜十五年冬,宫婢杏黄伛偻着身子,将红肿紫胖的一双手缩在袖笼内,抖簌了半身积雪,行色匆匆的往宫内走。
残冬腊月,寒风侵肌。
她却只着一身粗麻布衣,内里塞了点破烂棉絮,双颊皴裂,薄薄的翘着点干皮。
今日宫内设宴,梁帝宣一应妃嫔赴宴,三门开外灯明酒酽,隐隐闻得笙歌欢场,好不热闹。杏黄听过一耳,不敢停留,生怕惹了女官不悦。
她踏进陵夷宫门,一脚踩入积雪,本就麻木僵硬的双足早无知觉,只哆嗦着搂紧怀中油纸,咬着牙淌过湿滑石阶,进了宫内唯一还带点热气的侧殿。
屋内炭火燃尽,她顾不上褪去冷湿粘底的鞋袜,忙将正对门的木窗支下,又凑去炭炉边拿根木枝挑了挑,散点余温。
炭炉边仅一方小桌,一张小榻,几层薄衾将将迭在一处,仍是不够暖和,激的薄衾下一团起伏人影掩唇轻咳。
杏黄伏过身去,将那被角卷着往里压,又哈着冷气从怀里掏出个尚有余温的油纸包,颤声道:
“主子,主子?可醒了?您瞧,今日里设宴,奴去膳房里洒扫,还得了个胡饼。”
她将手垫在膝弯捂热了,才敢抖着取那饼子,又往薄衾里塞。
期间不觉触到那人的肩背,细伶伶一把骨头,瘦的硌手,再摸胸口,那呼吸起伏微弱,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杏黄止不住红了眼。
饥寒交迫,便是哭都落不下泪,双目干巴酸涩,她无力唤人,跌坐在榻边,哑着嗓子干嚎,期间吸入一口凉气,就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嗽。
“主子……咳咳咳……主子……”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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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嫽心想,这回大约是真要去了。
她这副身子在冷宫熬了八载,饥一顿饱一顿,能撑到今日,已是幼年体健打下的底子。
然坐吃山空,只出不进,油尽灯枯也是理所应当。
她倒不怕死,无非是闭了眼咽了气,这条命,八年前便该随父兄去了。唯可惜了杏黄这憨丫头,她若不在,没了人支应,她一人又如何熬过冷宫苦寒。
人死如灯灭,纣嫽不知死后是否有轮回,但多年病痛缠身,现下竟像是松了一口气,浑身轻渺,如坠在云间,成了那随风而去的柳絮,游游荡荡的飘着。
人生来蒙昧未开,死时也浑浑噩噩,她不知在虚空中眇忽了多久,忽的眉心一沉,似有人拽起她的身子,将她托着,往未知之所行去。
莫不是那勾魂的阴差,要将她拉去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