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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阴谋诡计如罗网,情意柔丝绕指缠(1 / 1)

次日,阳光如金缕,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床榻上,直至日上三竿,弘昼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他的意识似是从遥远的梦境深处缓缓回笼,带着一丝迷离。鸳鸯、金钏儿轻手轻脚地进来,宛如两只轻盈的蝴蝶穿梭于花丛。她们悉心伺候着弘昼用早点,屋内静谧得只余下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待他用过之后,这寂静被鸳鸯轻声打破:“王爷,外头有人候着要见您呢。”弘昼听闻,尚有些睡眼惺忪,下意识地便以为必是勒克什来回报昨儿抄检天香楼之事,那是他心头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便随口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未消散的慵懒。

哪知鸳鸯却回道:“王爷,今儿一行来了三人,都说是要拜望您的呢。”弘昼不禁微微皱眉,眉心似被无形的丝线轻扯了一下,心中好奇的涟漪瞬间荡漾开来。他暗自思忖,这个时候,会是何人来访?鸳鸯接着说道:“一是勒克什将军来了,二是詹事府司管冯紫英也来拜上,这二人都是王爷您的门人,在门口候着的时候,态度颇为恭敬,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斟酌,一口一个‘且待王爷休憩勿要惊扰,我们没什么要紧事,只候着就是了’。可巧的是,大内总管太监夏守忠也来拜会了,他们二人见着夏公公,都很是恭敬,还说着‘夏公公是客,自然请夏公公先’呢。”

弘昼听了,倒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仿若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击中。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总掌内务府、宗人府、詹事府,照理说这后宫的太监理应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可这紫禁城就像是一座深不见底的迷宫,有着它自己一套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规矩。各处首领太监,就像迷宫中形态各异的守护者,有的是皇帝近身侍奉,如同守护着最核心机密的忠诚卫士,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宫廷权力的中枢;有的是在各宫嫔妃跟前伺候,恰似维持后宫微妙平衡的精巧砝码,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后宫的风云变幻;还有的是归亲王郡王直辖,各有各的来头和职责所在,每一个人都是宫廷这张大棋盘上独特的棋子。

这夏守忠乃是雍正的近侍,虽说品级和内务府佟客双、宗人府周秉全等人相差无几,可在这宫廷权力的天平上,他无疑是个有脸面、有分量的人物,就像一块沉甸甸的金锭,放在哪儿都能引起波澜。弘昼略一思索,脑海中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权衡利弊之后,便命人将夏守忠唤进来。

那夏守忠进来后,先是恭敬地行了两跪六磕的大礼,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机械般精准而庄重,额头触地的瞬间,仿佛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这一拜。弘昼见状,赶忙客气地吩咐金钏儿:“去,扶起夏公公来,莫拜了,端个凳子来,让夏公公坐了说话。”弘昼深知,在这宫廷之中,礼仪与面子是一种无形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看不见的风波,所以对待这些细节,他从不敢马虎。夏守忠逊谢再三,那脸上的表情像是受宠若惊的小鹿,又夹杂着几分惶恐不安,这才斜着身子坐下,脸上满是为难之色,那眉头紧锁,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他开口说道:“奴才今儿冒昧前来拜见五爷,实在是惶恐至极。奴才这心里啊,就像那在狂风暴雨中迷失方向的孤舟,没了主意,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奴才在这宫廷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风风雨雨,可这次,真真是把奴才难住了,就像陷入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思来想去,知道五爷您素日里最是心善,就像那黑夜里的明灯,向来体恤我们这些下人,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没眼色地来求五爷您恩典了。”夏守忠说着,眼中满是期待与焦虑交织的复杂神色,他多希望弘昼能理解他的难处,可又担心自己的贸然前来会触怒这位尊贵的王爷,那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助,仿佛在向弘昼哀求。

弘昼听他说得这般含糊,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挠了一下,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可他脸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是笑着说道:“你这老货,别兜圈子了,有什么事便直说就是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知道夏守忠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定是有什么棘手至极的事情,才让他如此这般。夏守忠听了,赶忙连连应道:“是是是,奴才嘴笨,倒啰嗦了。是这么回事儿,四爷哦,也就是宝亲王,早先便传下口谕来,说万岁爷身子欠安,如今大内凡事,都要以安定为先,但凡一应用药之事,除了太医院留档,还得知会内务府、军机处呢。”夏守忠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弘昼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儿,那额头上也隐隐渗出了汗珠。

弘昼听了,更觉奇怪,疑惑道:“这是世祖爷时便留下的老规矩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露出一丝不解,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阵不安,仿佛有一片乌云正缓缓笼罩过来。夏守忠听了这话,连连苦笑道:“唉,奴才一向只有守着大内规矩的份儿,哪里敢说什么不妥当。只是前儿个,太医院上呈的药案,军机处那边竟说用药太猛,有虎狼之药的嫌疑。可皇上自己身子不爽利,没什么精神,就随口说了句‘便就这么着了’。五爷您想啊,皇上也好,军机处也好,那随便哪一方,弹一手指甲就能让奴才粉身碎骨。若是不按方子办药,皇上的龙体要是有个好歹,奴才就是万死也赎不了这份罪啊;可要是按方子办药,军机处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若说是按圣意办事,可皇上身子不好,怕是一心操劳国事,觉着这用药是小事,回头真出了什么岔子,到头来还是奴才担着这责任呐。奴才这小命虽说不值几个钱,可皇上的龙体那是丝毫都大意不得啊。奴才只是个太监宫人,斗大的字都认不全,又哪懂得什么虎狼药不虎狼药的。听四爷跟前人说,皇上如果嫌弃天气凉,要挪到畅春园里过年,四爷就要进去伺候了,万一到时候给四爷查出来,奴才在这药石伺候上不力,那奴才的小命可就没了。奴才想来想去,您是掌管三府的掌纛儿王爷,又一向体恤下人,最是照顾奴才的,所以才斗胆进来请五爷您示下啊。”说着,便递上一个药方儿来,那递药方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那药方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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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暗自琢磨着,思绪如同无数丝线在脑海中缠绕交织。他命金钏儿接过那药方儿来仔细瞧了一会儿,眼睛紧紧盯着药方,那目光像是要穿透纸张看穿背后的秘密,可心里却越发疑惑起来,暗暗寻思着夏守忠的来意。论起来,天子用药,太医院、军机处、内务府各自留档本就是例行的规矩,这就像是三根坚固的支柱,撑起了宫廷用药安全的大厦。军机处那几位大人,可都是学富五车的博学鸿儒,对医理药理指点一二也是常有的事儿,他们的意见就如同金科玉律般权威。太医院那边自然也深知给皇帝用药,向来是以温和为上的道理,毕竟皇帝的龙体就如同国家的命脉,容不得丝毫闪失。有些用药上的出入,其实平日里也算是“常有的事”,就像平静的湖面偶尔会泛起微小的涟漪,很快就会恢复平静。这夏守忠在宫里当差多年了,经验老到得就像一棵深深扎根于宫廷土壤的老树,熟知这里的一切规则和潜规则。既然雍正都已经有了话“便就这么着了”,那照常理说,只管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办事就是了,可他如今却这般诚惶诚恐的,还特地跑到大观园里来找自己,怎么想,这事儿似乎都透着一股“话外有话”的意思呢。弘昼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而这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纵着,正将自己慢慢卷入一场复杂莫测的宫廷阴谋之中,那阴谋的阴影如影随形,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弘昼沉吟了片刻,脸上换上一副戚容,那表情像是为父亲的病情忧心忡忡,又像是对眼前这棘手难题的无奈与惆怅。他缓缓说道:“皇阿玛身子不好,我却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没能尽孝侍奉在侧,这医理药道上的事儿,我更是不通,哪敢随便乱说。只是我也知道你确实难办,万岁如今既是在病中,随口说的话,怕也不能全然当做旨意来看待。他老人家一向以国事为重,反倒把自己身子的调养看得轻了,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心只想着耕地,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军机大臣们的批示,定是出于好意,他们就像忠诚的卫士,守护着皇上的健康。嗯,这么着吧,鸳鸯,你带夏公公去账房上,支取五十两黄金,就请夏公公先按照这药方,命太医院备药熬了,但是先不要进上去,等回头我差人跑一趟军机处,问问马大人、张大人的意思再说。唉,那点子金子,老夏你是宫里掌事的,就请你代劳,到雍和宫里替本王在佛前许愿添点香油,只要皇上身子大安,我定支黄金五千两,重修三世佛金身,这也算是为皇阿玛祈福了。只是这等事体,如今不好让外头知道,否则御史们又要多嘴多舌了,那些御史就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围上来。就烦老夏你悄悄替本王办了就是了。”弘昼说着,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件事不要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引发更大的宫廷风波。那夏守忠听了,自然是唯唯诺诺的,赶忙说了一堆“五爷至诚至孝”之类的恭维话,那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这才退下了,那背影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鼠,快速消失在视线中,生怕弘昼反悔。

待等夏守忠走远了,弘昼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那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像是从一场紧张的梦境中暂时解脱出来。他这才唤冯紫英、勒克什一起进来。待二人进来后,弘昼让这一文一武分别在左右坐下了。勒克什刚要开口回话,弘昼却抬手拦住了,说道:“先别说园子里的事儿。”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肃,那目光如利剑般犀利,他知道此刻宫廷之事更为紧迫,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必须先处理,否则可能会蔓延成灾。说着,他又一想,自己在园子里的诸多“外务”,一向都是让冯紫英帮忙打点的,冯紫英就像他在园子里的得力助手,处理事情总是井井有条。只是这次因为柳湘莲是勒克什拿下的,才就便儿命勒克什带着亲兵进了园子,他心里觉得对冯紫英似乎该解释几句,毕竟他不想让冯紫英心生嫌隙,于是便开口道:“紫英、小勒,你们也是熟人了。本来按往常,这事儿是要寻紫英你去办的,正好小勒当时带兵在京畿关防,找他去办可以不惊动三府,所以便……”

冯紫英赶忙笑着打躬,那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连连摆手道:“爷说哪里去了,凭是哪个,还不都是五爷府里使唤出来的奴才。奴才也好,勒兄也好,都是替主子办差的,哪有什么分别呢。”他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有些复杂的情绪在涌动。他深知在这王府之中,主子的信任是最重要的,虽然这次没让他去办园子的事儿,但他可不能表现出丝毫不满。弘昼听了,点点头,他知道冯紫英是个懂事之人,便说道:“如今不说这个了,另有个话题,你们替我琢磨琢磨,看看这是个什么路数。你们都是我的门下包衣,不用忌讳什么,有什么想法直管说就是了。”说罢,便把夏守忠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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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勒克什是个武将,虽然平日里做事心细如发,战场上能洞察敌军的一举一动,可对于这等宫闱之中错综复杂、暗流涌动的事儿,到底还是生疏了些,就像一只迷失在花丛中的骏马,一时也没个头绪。他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可脑海里依旧是一片迷茫。还是那冯紫英,低头沉吟了半日,心里头反复思量着。他深知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夏守忠此举背后怕是牵扯着各方的利益和心思,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不同的势力。他可得谨慎着说话,既不能说错了让弘昼不满,又得显出自己的用心来,就像在钢丝上行走,必须小心翼翼。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那语气不疾不徐,款款道来。

今日冯紫英进园子来,心里头本就装着好几件事儿,忐忑不安得就像揣了只小兔子。原本的差事,是凤姐传话,要他以和亲王府的名义,特地请太医院典正、一代心肺科国手吴谦入园为黛玉瞧病,顺便问安回话。这事儿看似简单,可在这复杂的园子里,却也有不少讲究。他知道黛玉在弘昼心中有一定地位,这差事办得好,自然能讨得主子欢心,可万一出了差池,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可他,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和顾虑,就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汹涌的暗流。一方面,前几日弘昼远在张家口,他独自进园子回事的时候,正巧瞧见那怡红院里不太受宠的丫鬟晴雯在那后院,当时那场景,水汽氤氲,似真似幻,晴雯的模样在那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子下凡,看着竟有几分别样的美感。冯紫英一时看愣了神,仿佛灵魂都被那画面勾走了。过后他心里便觉自己当时的行为不妥,毕竟在这园子里,自己作为王府办事之人,应当行事端正才是,不能被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哪知道后来几次又进园子办事,眼见那晴雯倒是个有骨气的,每次见着自己,都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和自己言谈接待之间,坦然大方,那模样倒让冯紫英不禁对这丫鬟刮目相看了,心里头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同时也越发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当时不该有那般失态之举。这种复杂的情感在他心中交织,让他每次见到晴雯都有些不自在。

另一方面,昨儿才得到消息,现任骁骑营管带,和自己一样是王爷门人的勒克什,领兵进了大观园,还封了天香楼。他虽说和那秦氏可卿平日里并无什么来往,可弘昼以往这园子里的事儿,大多都是交给他去办的,这次莫名其妙地差了旁人,他心里头就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暗暗泛起了别样的情绪,就像吃了一颗酸涩的果子。后来他在园子门口打听园内的动静,听到有太监宫女传言说“尤家小妹是被冤枉的,是那秦氏自己和别人有不妥往来,才污蔑了那尤家小妹”。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虽说处置尤三姐是弘昼之令,可万一弘昼后续有别的想法,怪到自己头上,那自己在这件事里也脱不了干系。何况尤三姐之事,弘昼一直没有再过问,按理说应当已经是“处置”了,可那后续情况却有些复杂,他心里便一直为此事担忧着,怕生出什么不好的后果来,这种担忧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弘昼平日里在诸多事务上都颇为上心,对于这宫廷内外的事儿,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虽说他在旁人眼中,有时行事带着几分随性,就像一阵自由的风,可实则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每遇事情,都会细细思量背后的深意,更何况是关乎宫廷和朝局这般重要的事儿呢。他就像一位谨慎的舵手,在宫廷与园子这两片复杂的海域中小心翼翼地航行,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暗礁与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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