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洋人拿出了一张纸币,投入捐款箱里,蔡金烁弯腰给对方鞠躬,又去寻找下一个洋人。
这回没有那么顺利,他被那个洋人推开了。
看见孙子被推开,蔡家大爷大步走了过去:“金烁,怎么样?”
“阿公。”蔡金烁明显没有受到影响,“什么怎么样?”
“那个洋人推你了。你有没有事?”蔡家大爷问。
“这很正常,我希望他们多一点了解国内的战事,但是有些洋人不感兴趣,被纠缠烦了,不高兴就推我了。”蔡金烁笑着给他们看手里的英文传单,“那我就找下一个。”
孩子居然这么豁达,蔡家大爷要掏钱,蔡金烁指着里面说:“阿公可以去姐姐那里捐,那里可以拿到圆融大师开光的祈福手绳。”
蔡家兄妹往里看去,在凉棚下也有捐赠处,蔡家大爷说:“好,我们过去。”
“那我忙去了。”
蔡金烁又追上了一位洋人女士,他递上了一张纸,很认真地跟人解释,说着说着他好像落泪了,那位女士给他擦眼泪,并且慎重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在他的捐赠箱里放了钱。
蔡金烁立正对着那位女士鞠躬。
从小如珠似宝长大的孩子,他为了募捐给人鞠躬。当然不仅仅是他这样做,其他孩子也这样。
“金烁都这么懂事了。”蔡家大爷跟蔡月娥说。
他们往里走,凉棚下坐了一长串的少男少女,蔡家长女蔡玉玲正给人双手奉上一根红绳:“感谢您为国家的存亡贡献一份力量。”
蔡玉玲看到两人,惊喜:“阿公、小姑婆婆。”
蔡家大爷看桌上:“金烁让我过来。”
“您最低捐出五块钱就能获得圆融大师开光的红绳。”蔡玉玲连忙说。
五块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能一个月米粮都够了,来捐赠的人络绎不绝。
蔡家早就大笔捐了款,这个时候就是意思意思支持孩子,他拿了十块钱,蔡月娥也拿了十块钱投入捐赠箱,蔡玉玲在两根红丝带上用小楷分别写上了两个人的名字,笑着说:“阿公把手伸过来。”
蔡家大爷伸出了手,孙女把红绳帮在他手腕上。
“小姑娘,为什么给他绑红绳,我没得绑?”刚才捐赠的人半开玩笑地问。
“这是我阿公和姑婆婆,他们来支持我的。”蔡玉玲又给蔡月娥绑上了红绳。
她又跟蔡家大爷说:“哥哥在剧场里,等下他是主持人,而且我和他都有节目,阿公要不要买票去看?”
“去,去!”蔡家大爷说道。
兄妹俩往剧场去,义演的价格也不便宜,现在看场戏,普通的五六先(先令),贵的两三港币,这个孩子们演的义演,便宜的票价一块,好的位子五块。
买了票一起往里走,蔡月娥跟大哥说:“玉玲跟嘉莉差不多大,玉玲比嘉莉看上去可大方干练多了。在外读书果然不一样,难怪嘉鸿一定要嘉莉和嘉萱出去读书。”
蔡家大爷很骄傲,但是还不忘夸外甥女:“嘉莉也很好,斯文又漂亮,以后去美国读书了,会更好的。”
很多观众看上去都是二三十岁的父母,看起来孩子们都拉着父母来看演出。
兄妹俩找到位子坐下,他们买了前排的位子,蔡家长孙蔡金焕上台鞠躬:“我国家、我民族,已处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抗日救国,已成为每个同胞的神圣天职……”
他开始了今天义演的开场白。
开场的第一首歌曲是《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起来,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
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
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
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
如果刚开始蔡家大爷只是想要来支持一下自己的孙子孙女,在后面的节目中,他被这些年轻而稚嫩的小脸感动,孩子们或是曲子,或是朗诵,来讲述如今的山河破碎,激励大家为国家为民族存亡出一份力。
孙女的手风琴独唱《五月的鲜花》只是其中之一,孙子朗诵《满江红》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的孩子都是其中之一,他们说全港的六百多所大中小学联合在一起,学生们团结在一起,为民族存亡而奔走。
原本只是想看一会儿就走的兄妹俩留到了上午场结束,他们随着人流往外去,而已经演完的玉玲又在给捐赠人发丝带。
在募捐的金烁,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干,看见一个洋人走过,他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追了上去……
他想起有一天他们早回家,看见双胞胎在家,他问儿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在家?”
“学校组织抗日活动,要去中环街市募捐,妈让我们别去了。”
红莲跟他解释:“我已经捐了一千给这个活动,你知道街市的人纷繁杂乱,两个孩子去不安全。反正心意到了就好。”
当时,他也认为世道这么乱,他们家的孩子金贵不要涉险,但是他真的参加了一次这样的活动,感受到了孩子身上的激情,看到了因为有这样的孩子们,中华不可能亡。
金烁被一个洋人粗鲁地推了,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他的保镖要往前,蔡家大爷见孩子立马爬起来,脸上连一点伤心委屈都没有,走向下一个募捐对象。
这已经是孩子第三次来募集了,没必要。
孙子小小的身躯,这样认真这样执着,这也是蔡家的未来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