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专心打磨的叶应澜听见这一句,她不管宋师傅怎么来了,现在她要看清楚管道裂缝。
“余太太,要不要我来补?”宋师傅蹲下看她。
“我来吧!”
她看清楚管道的裂缝,再用熔化的锡水填补进去。
锡的熔点低,那也是跟其他金属比,这个温度对血肉之躯来说,那也是要命的,几个修理工趴在地上,一圈眼睛屏气凝神看她操作。
而站着的司机们聊上了。
“这是你们南洋叶家的大小姐,余家的大少奶奶?”
“哪有半点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样子?”
“怎么不像了?是我们大小姐不够漂亮,还是不够有气度?”
“你见过哪个大少奶奶往泥地里躺的?”
“我们姑爷不也在开车送货吗?是你们运输队的中队长吧?”
“我们南洋华人,从贩夫走卒到家财万贯,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
叶应澜熟门熟路,上辈子她是随车修理工,干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临时修补的活,只要凑合着,能熬到站点就好。手臂上伤疤多了,技术也就好了。
“行了。”
叶应澜钻了出来,泥水顺着发梢滴落,她已经成了泥猴,宋师傅看着她:“这一手真是漂亮。”
跟着宋师傅来的修理工说:“师傅,我以为您只会骂人,不会夸人。”
叶应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谢谢宋师傅夸奖。”
她转头跟吴育秀说:“吴哥,你开我的车,我坐卡车后面,要不我的车都脏了。”
说着她拉住卡车的栏板,借力翻上了车,看着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运输小队队长:“走了,快下雨了。”
队长喊了一声:“上车。”
这天到底是熬不住,离开站点没多长的路,瓢泼大雨下了起来,货上盖着雨蓬,叶应澜身上什么都没得遮盖,司机停车:“余太太,来前面。”
叶应澜摆手:“快点往前,别耽搁了。”
好在距离不长,车子停下,她翻下车子,奔跑进去。
朱先生站在门口:“余太太这是?”
“一场雨,倒是把我冲干净了。”叶应澜冲上楼去,拿了水盆和衣服进了女厕所。
站内就她和驻站卫生室的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是女的,也没有建女浴室,平时她留宿就是在厕所里冲洗一下。
“余太太,宋师傅打了两瓶热水让我给你送来。”门口护士小李敲门。
叶应澜拉开门:“谢谢。”
短发的好处就是洗起来方便,叶应澜洗了个干净,换了干爽的工装,把脏衣服泡在盆里,放在厕所水槽边的水泥板上,等修了车上来再洗。
车子用锡补了,只是权宜之计,得下去把管子给换了,顺带跟几个小伙子说一下这种情况临时焊补的方法。
叶应澜下楼去,见小天正被吴育秀揪着耳朵,小天见了她高声喊:“四哥,你问应澜姐,真的是我爸同意我来的。”
“同意?还不是你一直要偷跑,你爸没办法才把你交给钱叔的?这里多危险,昨天晚上下雨,幸亏当地的兄弟怕山崖边会遇到塌方,我们几个冒着雨,一路上用木板铺在路上让我们天黑冒着大雨跑了几十里路,到了地势平缓的地方才停下,今天早上电台里就通报了,昨天我们经过的路段发生了泥石流。要是不跑的话,今天可能都埋进去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来干嘛?”吴育秀气。
“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嘛!”小天倔。
“我排行老四,我上头有三个哥哥,我死了不要紧。”吴育秀气得涨红了脸,“你妈走得早,你爸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什么,你爸怎么办?”
“我姨肚子里有孩子了。”小天说。
“你……”吴育秀是哭笑不得,最后无奈说,“呸,到时候生一个中不中,洋不洋的孩子出来。谁要?”
“不管眼珠子是什么颜色的,那也是吴家的子孙,不许嫌弃我弟弟。”小天勾住哥哥的肩,“嫂嫂让我带了东西给你,你要不要?”
吴育秀没好气地说:“去拿过来!”
小天飞奔到楼上拿了东西下来,塞给他族兄:“给。”
吴育秀要拆信,小天说:“谁说你死了不要紧,你死了嫂嫂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谁都不是多余的。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吴育秀再次嘱咐他说:“在这里要听大小姐和钱叔的话。知道不?”
“知道,知道。”
叶应澜跟吴育秀说:“吴哥,你昨夜忙了一夜了,去食堂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带小天进车间。”
“好。”
叶应澜带着小天去车间,她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说话,她问:“都在干什么呢?”
“我们在说,你刚才焊补的事,那绝对是行家里手。”
叶应澜说:“这就是熟练工,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