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还……愣着干什么。”施察趴在一头加驼背上,嘴唇发紫瑟瑟发抖,“还不快点跟上!”
他却是对着途径的漂流者人群喊到。
这个开顿城的小贵族,以前来往洼地泻湖,都是老老实实等待湖镇猎手出来开路指引、乘坐渡轮……哪成想还有自己为别人开路的一天?
若不是有善水的加驼驮着。
秋冬劲寒,就是冷都要冷死了。
一边的苏承状态要好许多,虽然作为北联合城的内陆人,他的水性也不好,必须要靠驮兽拉着才能渡水——而且若不是那位大团长提醒,他差点都忘了卸下身上的重甲,实在是没有经验。
但区区寒冷,还是奈何不了他的。
不过,此刻的苏承看着队伍最前方,那道一马当先的小小水若有所思。
且不提自己的预兆在那位女士身上若有若无的既视感……他大概了然对方的实力,也知道到了他们这层次乃至之上的强者,身体对于此类污物的抵抗已经相当之强。
漂流者们要付出健康乃至安全为代价的探路,哪怕玻并无分辨毒池之能,她一步踏错,实际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害,最多就是恶心一点而已。
但是。
苏承很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个等级的强者,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至少作为一名武士,他自己过去从未见到先例。
就好比世上永远有人因为饥饿而死,可肯定还有另一批人因为贪图那一点口腹之欲又担心身材走型,在吃下美食后又抠着嗓子眼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以此能无限享乐。
他们也一样。
苏承自认为作为一名武士,居然要冒着高贵的身体被污物沾染受辱的风险,去为贱民们开道……是一件完全不可理喻与想象的事情。
这并非他傲慢。
而是一直以来生活的环境就是如此,这般规则与教条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无处不在,不会有人质疑更不会有人主动去冒犯它。
习以为常。
换作苏承是下位者,他同样会如此,发自内心地认同。
如果有了这般的地位,我还不能凌驾于他人之上……那我要这地位做什么?
眼前的这一幕虽然只是小事,联想到自身的遭遇,正是其细微之处才是让苏承有些触动。
莫非,世上真有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跟上跟上!”
说话的并非是漂流者,而是远处岸边原本一直在观摩的行商们——前者早已经缀在了开路的商队之后。
玻甚至还在几头空闲的驮兽身上,准备了一条尾巴一样的长绳,如此若是有体力不支的漂流者,还可以抓住绳索借力。
不等湖镇猎手接应,自己开路前行原本就是他们的计划。
但就像路梦与玻的对话那样:眼见得这群普通漂流者的艰难,忍不住上前帮上一把……却是她作为反蓄奴者,自己的“私心”。
对路梦而言。
反正不会拖累商队。
那他自无不可。
到了这时,岸上徘徊的行商们才发现之前的哪支商队不仅在不知什么时候超越了漂流者,领在了前头,并且还越走越远。
有着玻这位原湖镇猎手的带领,他们的进度快得惊人。
让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更何况,大多数行商即便不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多半也只是在观望,觉得对方很快就会碰壁返程。
有人甚至已经扎下营来。
准备在这里过夜了。
现在日落黄昏,眼见得泅水的人群化作一个个小点,逐渐消失在天际,而那条开辟出来的水路没有污物倒灌,多半是成功了……行商们才紧急慌乱起来。
或是争抢遗留渡船,或是商队中有驮兽的,有样学样直接泅渡,总而言之一片混乱。
可从一开始。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在漂流者与动物商队两者之外。
还有一道人影。
他斗笠长衣,身后牵着一条大狗、骨片森然……没有入水,竟是就这么走在危险狭窄的沙堤上。
绕开一个个水池。
步履稳健、闲庭信步。
他明明没有掩饰。
但旁人的目光,却像是根本落不到他的身上一样,就这么轻易地自动忽视过去。
而按理说,这样增加的路程甚至不亚于绕整片洼地泻湖一圈,但此人行进的速度丝毫不慢,很快就前入了千般湖泊的深处。
路梦的衣摆起伏,露出腰间的杰作级旧世界弩——刚刚正是他射出了那一箭。
黄昏日落,双月初升。
环顾四周,通红的火烧云与暗夜的影子正处于交织之时,地上的千般水池湖泊如同一块被分割成碎片的宝石镜面,映照出天上地下的景色。
中心的路梦再次仰头感知了一下天色,随后又摸了摸身后的狗头,自言自语道:
“时间差不多了……”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身后的小骨忽然化作了一匹巨大的白狼,将身上的项圈铁锁直接挣开,颈间的鬃毛在风中烈烈飘荡。
如同旗帜。
这头巨兽的身形瞬间超过了挺拔的路梦,它感受着重归的力量,一股极大的威严自然从身上散发出来……直到小骨看到水面倒映着的自己,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路梦翻身骑在它的背上。
白色巨狼狂奔起来,原本就堪堪只能支撑起一人一狼的沙堤在他们的身后渐次倒塌,激起恶臭的毒水,清浊交织,但一滴水都没有落在小骨的脚掌与腿上。
它一跃而过。
水面倒映出矫健的身影。
朝着千湖中心,直线而去。
高耸的天文台内,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年轻人像是忘了自己的嘴里还咬着铅笔,只用一根手指沾着油墨在纸上写写画画。
随后他顿了下来。
对着记载的数据,端详了一阵,而后轻叹出一口气:
“洼地泻湖……又下雨啊。”
屋外,雷声大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