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杜芢做苦工洗东西的时候,还发现杜芢不知从拿买了些公仔专用的精致小衣服套在了荀安送她的玩偶身上,这真是怪不得要手洗了。
颜色还是荀安喜欢的蓝,真亏她记得住。
荀安伸手,久违地开了个小夜灯,透过暖黄光,仔细端详起了杜芢的长相。她意识到这家伙和五年前比起来真算是长开了不少,好像回归了那久远记忆中的模样。
她很庆幸她没变成她现实里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毕竟这家伙现在摁她摁得还挺疼。而且黑眼圈也不复存在,就连皮肤都变得特好……看来自己照顾得不错。
荀安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拨开挡在杜芢脸上的细发,把它们别到了她的耳朵后面,在触碰到她耳垂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家伙柔软的地方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她又把手掌往下压了一压,杜芢也只是哼唧了几声没醒。
荀安能想起在刚来梦里的时候杜芢对他人主动的肢体接触还是相当抗拒的,有点像没见过人类的野生动物,拍下肩膀都本能地蹿出好远。
按理来讲不该如此,但荀安没法开口去问杜芢之前经历了什么。她太自私了,不愿把沉浸式的美梦划开一个口。她只是自己的青梅竹马,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是研究员与被试者的关系,这里不是梦境。
她被爱着,也拥有一切美好与浪漫的回忆。
青春是美好而灿烂的晚霞,不是充斥着丢脸与孤独的文字,这里是属于她与杜芢的二次青春。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只知道这个人现在是熟悉自己的,一想到这点竟又有些惶恐。她如新生的生命懵懂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手又不自觉地搓磨了几下。也不知杜芢是感觉好还是感觉不好,又蜷缩下去,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这算是信任我吗?荀安自认清醒地思考。有那么信任我?
她突然感到有些渴。
其实她稍微起来走两步就能去拿瓶水喝,但她忽然觉得好累,动不了。没办法,洗太多,太累了,情有可原。
人在没办法的时候就会去想办法,荀安意识到眼前就有一个微小的水源,它微微张开,就在离她手指不远的地方。不多,只有一点,但已足矣。于是她像在沙漠里求水的旅人般不自觉地向她凑近,脑子里多了分带了亵渎的虔诚。
但她最终没有碰下去,她如梦初醒般地捂住了嘴。
好险,差点就制造出失礼的事件。
她承认这份陌生的躁动把她给吓了一跳,但仅仅几秒后,一份更难承受的思绪便爬上心头,那就是这份躁动本就不陌生。
只是久别重逢而已。
她现实里也是这个年纪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人的。
她突然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年龄,多奇怪,真可怕,在这梦中的五年里她完全被身体年龄所囚禁,整整五年居然没有丝毫过格的想法。但这却又并非真正的身体年龄,只是思维而已只是潜意识而已,只是想当然而已。
她只是在做梦而已。
这些都不是真的。
一股剧烈的头疼突然侵入了她的脑海,她痛苦地弓起身子低下头去,她又往杜芢身上凑了凑,但与方才不同,她刚刚是为了寻求温暖,现在是为了缓解痛苦。
直到在昏暗中,一双熟悉的手臂将她搂住,顺起了她的长发,她才感到一丝好转。
于是她轻轻拿鼻尖蹭起了对方身前微微隆起的那一小块睡衣布料,想象着一切的可能与不可能,在周围快要把自己挤压至窒息的那超出自己思考范围的巨大混沌中,再一次,沉入了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无梦之眠。
·
荀安是被爆炸声惊醒的。
她在一处废墟中猛得坐起,她突然感到头顶很轻,没有了长发的重量。她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一块破破烂烂的塑料布。她左右找寻,却没有看见杜芢的身影。
她咳嗽着,吸入着呛鼻的粉尘,走出了这处毛坯房一般的建筑,又有两处爆炸声于不远处响起。她抬头发现掠过的飞机,左右张望尽是尖叫着四散的人群。
天边尽是雾霾,再也没有了星球轮廓的痕迹,炮火声不断响起,像是在宣告着一场梦的毁灭,一个时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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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五年(4)
在荀安卯足了劲,迎着漫天的炮火,打算发出第三十声声嘶力竭的呼唤之前,杜芢总算是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杜芢,虽然她比起昨天的她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但只要她那双灰白色的眼睛还在那里,那哪怕她变了个性荀安也认得出她。
她长高了点,回复了那所谓久远记忆中的模样,却又不完全一样。她没戴回现实里的眼镜,身着一套荀安没在她的衣柜里见过的户外装,头发还是梦里那副不长不短勉强能碰到肩的样子,但比起昨日那种乖巧的学生妹造型显得更随性了一些。
如果是平时的话荀安应该会指着她的脑袋夸赞道“新造型很酷”,但很显然现在并非“平时”。荀安一把抓过她的肩膀,一口气抛出了自己当下的所有问题。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杜芢?”她叫喊道,“现在是打仗了还是过了很多年?我昏睡了很多年吗?还是梦境出现了差错,现在是梦中梦吗?该怎么回去啊?我妈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