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只是一种自我安慰而已!”荀安越看那人越觉得面目可憎,她捡起一块石头想朝她丢去,但捡起的只是一粒爆米花,她砸向的是眼前的幕布。
她不甘,转身向场外走去。
影院之外还是影院。
她走过那些不想再被记起的时代,走过她在一面烂墙上写下的破诗。后来那首诗被传阅成了思想的武器,比她任何一个不被允许发表的大作都要出名。泛黄的幕布上无数人们深受激励,影院里的天花板上却开始下石头雨,荀安知道这里又不能待下去了,抱着头跑了出去。
下一场的电影中她坐在了登记姓名的窗口里,她已经不知道在颠沛流离中改了几次名,她又熟练地写下了那个姓,在名字那里琢磨了一会儿,写了个记忆里不知道谁说过的适合她的名。
故事的主角从登记厅里出去,外面就是挤满了人的火车站,但她却没有登上列车,反而是追着一个拿着电子报纸的家伙跑了很久。最后那人在交涉下忍无可忍地把报纸丢在了主角脸上,主角却如获至宝。她点开页面,能在某一页中看见杜芢那被当做“清扫对象范例”的证件照中的脸。
“哈哈追半天,像个傻子一样。”隔着自己一个座位的老黄笑得爆米花都从嘴里掉到地上,荀安鄙夷地瞪了她一眼,继续转头看剧情。
她看着主角不断旅行,在时代的池沼里化作浮萍,看着她的日子变差又变好,被人所爱又遭人讨厌。看着她被人表白,话外音却说令人遗憾的是现实里不会再有第二次青春也不会再有烈火中的拥吻,我们的主角总说自己最恶心那些活在过去走不出来的人,但最后屠龙少年终成龙,谁都逃不掉命运的制衡。
“这里错了。”荀安在场外对自己的剧情指指点点,“我还是很讨厌活在过去,每天凄凄惨惨出不来的人啊。我过得挺开心的,上周还去包了个海景房享受人生呢,只是人不恋爱又不会死。”
她生来完整而自洽,感情不是填补空洞的土,是盛开在原野上的花。
如无知己,不添烦心。
她才发现一个遥控器就放在自己的右手边,她将它拿起,熟练地换了个台。
身边传来了无数唏嘘声,荀安才发现这个电影院里不知何时已坐满了人。
那是一个情景般简陋的舞台,主角在一处安定下来。她养了猫又养了狗,一只奶牛猫与一只边牧,全是黑白色调的,很像某个黑头发又爱穿白衣服的人。有很多人在这栋房子里来来去去,有人过来合租,有人卷了钱就走。
背景电视里关于管理局的消息每周都在更换,它一直没消失,但却一直在改变,随着主角桌子上越垒越多的原创书籍而改变。
若是要分析剧情的话可能有人会说这两者相互关联,有人说关联个屁关联,到最后两派只会在互联网上吵得不可开交,也可能不会,毕竟这更可能是部没人评论的烂片。
但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管理局都用新网络上的演讲与街上五彩斑斓的旗帜飘扬证明了它已不再是过去的存在。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没有改变世界的反派,仅仅是水滴石穿,慢慢渗透,慢慢追寻,是从打稿开始磨起的素描记录,压根没人爱看。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这是一副千万人共同完成的盛大作品,因为人数太多,导致荀安到最后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在这时代画卷上成功添上一笔。
她仅仅是在沙发上睡去,在梦里观赏着自己目前五十年人生的短暂总结。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换了好几份工作扎根于底层的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作家的人,一个喜欢在周六去买打折披萨却又嫌弃那家店的披萨太辣却又还是每周都要去买的人。
荀安看着这个播报觉得自己完蛋了,这么零碎的信息都要写上,看来自己这一生是真没啥拿得出手的了。
她吃着爆米花还想继续看下去,却被闹铃吵醒。人年纪大了睡眠就是浅,她一醒来就忘了自己刚刚做了个什么奇怪的梦。
年纪大了后心态也会有所不同,明明同是三十年,梦里过了三十年的她的心境却远不如她的当前。或许因为梦里的她每隔几年就能抛弃过去,并没有懂得真正的责任与积累。或许因为人除了大脑还有个身体,过去的她们太依赖于大脑了,或许这具逐渐衰老的身体里面才隐藏着真正的解答。
她打开手机看清楚了自己今天下午的安排,摸了摸一旁老狗的头,沏了杯茶,再次打开了那个研究所的邀请信息。
梦境扩展装置,她化成灰都不会忘记的六个字。
她那天难得戴上了记忆里的耳环,盘好头发,挑选了一件最喜欢的外套,像是什么寂寞女士突逢第二春。她哼着歌拿起车钥匙,设置好导航向停车场走去,走出家门时年轻的邻居反复望了她好几眼,可能是因为她复古的打扮和不小心喷了过量的香水,不出意外的话她第二天就会成为年轻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好消息是,她早已不在乎世人眼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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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灵魂
到达约定地点时一名年轻女子已才那等候多时,跟杜芢一个样,不在实验室里也非要换个方式突显出她那平替白大褂的白外套,好像一天不穿就没人认得出这是个搞科学的,执着到没机会讽刺程序员身上的格子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