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璀随自家祖父至山下协助百姓治理虫害,田间摸爬了两三日,好容易休息下来,当下靠着一棵大榕树看着不远处袁家村的村民们在调制草木灰。
袁家村的族老带着年幼的小辈们各处送水,看着站在田埂上怀阙先生,忙打了瓢干净水亲自送了来:“先生快喝些水,实在是多谢关先生了,为着我们这点田里的小事,亲自下山来辛苦了这么些天。”
“农桑之事,不算小事。”关渡接了袁老翁倒来的那一大瓢水,笑道,“你们且去忙吧,等把最后一点田地都按着先前的法子喷洒上草木灰水便算完成了,我会在这里多待两日看看情况。”
那袁老翁得了关先生的话放下心来,笑应了,便又去旁边帮忙了。
关渡端着那一大瓢水,也没喝,直接递给关璀:“渴了吧,先喝点水。”
关璀摇摇头:“方才袁老翁家的小孙女给我送了水了,我喝过了。”
关渡听言,就着水瓢喝了两口水,在田埂边坐了,又示意关璀坐在对面,方便说话。
“我还需在这里多待两日,观察除虫的效果,你这两日也累得很了,莫跟在我身边了,趁着天色还早先回蜀中去吧,若天黑前赶不及上山,便先在城里住一晚。”
“这两个月我可是专来陪伴祖父的,哪里有甚安排,祖父若嫌我跟在这里碍手碍脚,那我就先回去山上了,可不敢在您跟前碍眼。”关璀扁扁嘴,佯做委屈状。
“你这丫头!”关渡笑骂,“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关璀笑嘻嘻往前凑了凑,扯住关渡的袖子,做小儿无赖样:“这还需要学么?为祖父展颜,便是做老莱之言行,也是心甘情愿。”
关渡看着自家孙女一身朴素衣裳,裤脚衣摆袖口都沾了泥,这些年治学严苛一日不怠,又常随自己各地游历,地头田埂摸爬滚打有过,跋山涉水餐风露宿也有过,所以也一向未过几天珠围翠绕朱轮华毂的日子。只是她从来神态怡然,不以外物为重,竟养出如此端然风度,便是粗布麻衣,也自见高贵风骨。
“与你说正事呢。”关渡从怀里摸出一封略显正式的柬帖,递给关璀,“这是你大师兄的婚柬,下月初八在零陵。你也知自前年末我遣散众学生弟子,搬到蜀中山上清修,自此再无联系,这其中目的,聪慧如你不会不知。所以我不方便露面,只是云述毕竟是我首徒,既收到了他的婚柬,你便替我跑一遭吧?”
“祖父的用意,我怎么知道?”关璀佯装不知,她可不愿祖父知道了自己先前的小动作。
“你若不知,先前崔寄下山前,你让会景交给他的那封信写了什么?总不至于是我家琢光文兴大发,作了篇华彩璀璨的大赋来赞那位崔盐梅的好容貌吧?”一向严肃端恪的怀阙先生瞧着自家孙女的装模作样,也是没忍住打趣了两句。
其实也怪不得怀阙先生如此打趣她,毕竟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约莫五年前,怀阙先生新收了个小弟子,原是徽州程家子,只是前元后程家便逐渐败落,战乱中程家氏族旁支四散各方,程家嫡支唯留了这么一个。但此子颖慧,当时怀阙先生故旧老友引荐下,怀阙先生不过就见了他两三次,便受了他的拜师礼,收了他做关家弟子。
那时那个程家小郎君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却着实好相貌,虽家族变故不复往日荣光,又无父母亲人扶持,但却明媚朗然,不见丝毫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