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早年说起。
于养其实不是本村人,他也不记得自己老家在哪了,就记得老家门前有一棵枣子树,树下歇着一个赶路经过的婶子。他看那婶子热得可怜,就从家里舀了一瓢水捧出去。
眉目和善的婶子摸了摸他的头,递给他几粒大枣。
大枣可甜了,他吃了一个就舍不得再吃,想揣着留给田里干活的爹妈。但接下来的事就没有印象了。
只记得他从一辆驴车上醒来,身底垫着麻袋,身上压的也是麻袋,不重,但把他遮得严严实实,还有一股苦到不行的药味,熏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眼前漆黑一片,他害怕极了,于是手脚并用地挣扎,想从麻袋间钻出来。
不想动作太大,他跟着几个麻袋一起滚下了驴车。
赶车人的身形高大极了,影子在月光下拖得很长,扭曲如地狱里的恶鬼,骂骂咧咧下来就要抓他,还放话要把他的腿打断。于养吓坏了,钻进路边的林子拼命往前跑。
也是他好运,没有迷路在山林里,反而遇见了几个夜间采药人,当即大声呼救。
赶车人估计是听见了说话声,不想惹上麻烦,便悄悄溜了。几个采药人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他,问于养,于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说不上来回家的路。
采药人们一合计,只好先将他带回村子里。
其中一个姓于的药农早年丧妻,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看他也有眼缘,索性收养了他,取名于养。
“我和李景、狗儿兄弟几家住得近,年纪也差不多,从小就在一块玩,经常结伴去摘药材贴家用。大概因为我是外地来的,受不了山上的瘴气,十次里总有六七次回来就生病。我爹就不让我去了,只叫我处理草药拿去卖。一来二去,我就认识了收药材的贩子。”
贩子看他嘴甜会说话,就想收了他当个帮工。
他爹却不乐意,只想让他留在村里给自己养老,为此发了好大的火。还是王家奶奶来劝,才把他老人家说服了。
于养就这么出来了,跟着贩子四处跑,收上来的药材大多卖给了一家叫普济药行的。后来那贩子嫌弃这买卖赚得少,想搏点大的,于是花重金组了一支去南疆的商队,把他也稍了进去。来回一趟足足十个月,路上栉风沐雨,于养被折腾得不轻。
那贩子赚得钵满,还要继续,于养却不想再受奔波之苦。正好普济药行要招伙计,他就凭借之前买卖药材的交情进去了。他熟知药材,又懂生意人情,平时还不少殷勤打点,没过几年就升了副管事,还娶了管事的女儿,就此定居在了城里。
“当上副管事那年,我想接我老爹进城,他没答应,只让我提携一下隔壁的王家兄弟。那时候王家伯伯刚过世,听说是深夜上山采药,叫毒蛇咬了。我猜狗儿兄弟是怕了,不想在山里讨生活了,就走人情让他们进药行当了杂役。”
他自己是这么想的,但后来三人在一块喝酒聊天的时候,狗儿醉倒了,小山没了他哥管着,就开始大着舌头说酒话:“于哥现在出息大了哈!你小时候一上山就生病,于叔可愁死你了,生怕你干不来他的活,将来饿死呢!嗝……你知道咱们兄弟几个一块吃喝一块长大,为啥就你一个受不住瘴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