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齐,为什么……”任崝嵘的号啕大哭声渐渐化作低泣,痛苦和恐惧逐渐被难以置信和愤怒所取代。
身后的空气出现了几阵波动,海一健凭空出现。地府立刻便感知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辛念菩萨渡劫一事因地府而起,如今渡劫失败,前来善后的自然也是地府之人。除了海一健之外,黑白无常倾巢而出,在凡间与狂欢中的恶鬼和怨灵缠斗着,但颓势越来越明显,通往天庭的阵法随时面临暴露。一旦天门失守,神仙插手,整个世界就再也没有可能回到过去了。
“任将军……”海一健朝任崝嵘的背影步步走来,眼看着这凄凉而狼狈的一家三口,就算他见惯了生死尽头的惨状,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任崝嵘把安齐的身体和孩子拥在怀里,不愿松手,甚至不愿去察觉周围的存在和时间的流逝。他垂头凝视着安齐的面容,上面还沾有些许血迹,自己和孩子的体温仍在包围着安齐的身体,一切都还保有安然无恙的错觉。
海一健悲哀地看着他:“任将军,安齐很快就……”
突然,任崝嵘感到怀中松动起来,安齐的躯体开始消散,化作了尘雾和光线,从任崝嵘的双臂之中飘扬开去,融入空气,融入天际,融入整个三界。任崝嵘慌忙收紧双手,想要抱紧安齐的身体,却什么也无法再握住。本就不该属于这场轮回的安齐,注定也不会留下些什么。
“不……安齐!不要!”任崝嵘惊慌失措地伸手在空中扑着,一切却已无能为力了。他浑身发抖,高大魁梧的身体此时瑟缩颓废得像个残废的乞丐,怀里的孩子也差点掉了下去。
海一健见状,赶忙冲上去扶住他,替他抱着那还在小声啼哭的女婴。他正要宽慰任崝嵘几句,对方却又一头栽到了安齐魂断之处的地面上,那儿终于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件古怪的物件,令人心碎地静静躺着——
一朵已然枯死的白莲花,和一捆佛光尽失的羂索。
任崝嵘将这两样东西握入掌心之中,用力捏着,全身都在因极度膨胀的情绪而紧绷发颤。他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呼吸沉重不堪,与外头可怖的电闪雷鸣越来越相像。
“任将军?”海一健看着他,还没来得及上前走近,忽然就见一圈金光环绕在任崝嵘身边,
“啊啊啊啊——!”任崝嵘仰天长啸一声,与此同时,金光在他身上飞速旋转起来。一阵噼啪作响后,他已身披全套战神铠甲,神光刺目,怒发冲冠,威严逼人。但当任崝嵘站起身来后,他身上却分明带着让人又恶又怕的仇恨和怨气,不像个秉持公义的天神,更像是要报复私欲的恶鬼。
海一健吃了一惊,正要追上去,怒火冲天的任崝嵘已扬篷冲出,只剩下咆哮声响彻天地。
“纪千秋,今日本将便是再战死沙场一次,也必要将你打下十八层地狱!!!”
邓子追睁开眼,只觉浑身舒畅,神清气爽,眼前是熟悉的摞摞医书,研磨至一半的草药,昨晚忘记泼掉的残茶。他不禁勾起嘴角,扭头去看,那人就躺在自己身边,香肩白皙,颈侧有绯红吻痕,双眼紧闭,犹在梦中。
真想就这么多躺一会儿,哪儿也不去,邓子追心想。但今日有事要做,答应了的事,且是关乎天下太平之事,不得不做。
他翻了个身,搂住那人细腰,再把他抱紧一些。那人蹙眉闷哼一声,将要醒来,邓子追连忙吻他额角,低声哄着:“睡吧,多睡一会儿,今日可要在路上好些时候。”
听了这话,那人却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嗔怪地推他胸膛:“这不都赖你,给我招揽那些功夫,还不肯陪我去。”
“不是我不想陪你去,是长生教说得明明白白的,说少主病情严重,见不得外人,就要神医先生一人,我又有什么法子?”邓子追无奈地再将他揽入怀中,亲吻他耳珠,閤眼嗅着他身上的药香,轻声叹气,“我亦只是想要让此事快快解决,一了百了,以后我们便不必再挂心这些无谓之事了。”
那人没有作答,倒是任他抱着。
“我答应过你的,我们会有在海边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一日,一定会有的。”邓子追的低声喃喃传入那人耳中,同时,也刻在了他自己的心底,“我答应过你的,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