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张冲是久不耐宫中,想上战场松松筋骨。
而这边张旦说完,对面的一众门下也从初时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
其中最为年长,又为国戚之一的蔡邕直接站起来进谏:
“如今天下犹如一身,邺京为心腹,州县为四肢,四夷为身外之物。今辽东四郡、高句丽、东部鲜卑虽可恶,确应征伐。然王上可令良帅统兵虎贲数万,以陛下之威名,取之如探囊取物。而今太子新立,年纪尚幼,监国恐有不逮。而王上却涉辽海之险,轻行远举,此非国家之福。”
果然是最为耿介的老蔡,一出口甚至比刚刚张冲说要亲征都要骇人。
只因他这个身份说了一个相当忌讳的事情,那就是宫闱。
现在的太子是皇后赵娥所出,的确年幼,但今年早些时候蔡邕的大女儿蔡瑜刚刚诞下一子,其小女儿早些时候也被其姐招进宫了,那打的心思和甄氏姐妹一般无二。
所以这个时候,这个身份,你蔡老头讲这个话真的合适吗?
果然,当蔡邕说完这个话的时候,本已经将脚迈出去的何夔又暗自抽了回去,这让他上首的度满看到,只觉得一阵好笑。
但度满腹笑了但也没再上去,毕竟存身之道首在避嫌。
而张冲在听了自家老丈人的“劝谏”后,额头的筋跳了一下,也就是他知道蔡老头是什么人,不然谁听到这话都要火冒三丈。
因为蔡老头说的话太难听了,他说咱张冲万一死在外头了,就凭借年幼的太子,根本守不住家业的。
但有些话之所以难听,可能部分说中了现实。
所以,张冲只能苦笑道:
“蔡公良言,但这亲征辽东是我深思苦想后的结果。再说,我自马上打天下,这天下都还未定,哪有安坐后方的道理。”
几个门下见张冲并没有雷霆万怒,于是皆站了出来,秉持公心来论。
如陶黯、诸葛珪、田丰等皆认为亲入蛮荒之所,非帝王幸事。他们援引周昭王伐楚,汉高祖伐匈奴的例子,希望张冲收回成命。
其中陶黯的话最有说服力。
陶黯说,帝王亲征就是行博浪一击,胜不足喜,败却有危亡社稷之害。他说,以如今泰山军的实力,实际上对于伐辽东是必然会胜的。
双方在战力和人力压根就不在一个实力上。即便这一战真有什么意外,但辽东群势力还是避免不了灭亡。
但这是择大将的结果,而如果是帝王出征就不然了。
以张冲来说,即便征辽东再次获胜,对其已经无上战功的荣誉来说也不过再添一二笔。但如果打输了,而且还是张冲手上打输的,那对于泰山军整个势力就是毁灭性的。
当年汉高祖刘邦就是如此,如果当年被困在白登山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什么大将,怎会有之后的百年耻辱?
所以陶黯劝说张冲,万万不要御驾亲征。
你别说,陶黯这个理由真的太有说服力了,这种从边际利益来劝说的确有说服力,张冲都不得不承认陶黯说的对。
但张冲心里也有一份自己的利益计较,如此他将目光看着度满,示意该他出场了。
他此前和度满已经私下聊过这事,并将自己的考虑和判断大概讲清了。所以,被说服后的度满,就成了张冲的支持者。
此时,看到张冲看向自己,度满走出来对众人道:
“诸君皆说的对,也皆有一份道理在。但我泰山军非寻常人,行的也非寻常事。如我们这般,可谓举世皆敌,没有那么多雍容的求稳。我且问诸君,除了王上亲征,谁能调度如此复杂的军力。除了王上亲征,谁能使诸军并行不悖?甚至除了王上亲征,谁敢夸口能速定辽东?”
说到最后,度满对上首的张冲一字一句道:
“而我相信,这一次王上依然会大胜而还。”
张冲笑了。
一时间诸臣工皆沉默,于是度满转而说到了下面一个议题,那就是此次征伐辽东,该有什么方略。
说到这个,早有准备的张旦上来讲述:
“辽东道远,以前的卢龙道又失修,已被山林水泽所遮掩,除了趁着山海道退潮的时候可以通少部分兵马,其余可海运。也就是当年武帝破卫满朝鲜的行军路线。”
张冲点了点头,看得出张旦对于伐辽东是做了功夫的。
当年汉武帝攻破卫满朝鲜的时候,就是从胶莱湾直上辽东半岛。
但显然,这个方略不够好。
先不说如今泰山军的海舟太少,压根不具备大规模投放军力的能力。就说这方略本身也是如此。
张冲要想速破辽东,就不能打成持久战,必须出奇制胜。
人家辽东也有智者,也懂历史,第一海上奇袭能成功,第二次还能不防备?这也太瞧不起人家了。
所以这个方略不够好。
之后其他几个大臣又说了几个,但皆不够好。
于是,张冲将自己的方案拿了出来。
也正是看到张冲的方案后,众臣工心悦诚服,也终于认可王上亲征辽东并不是什么耀武扬威的轻率之举,而是真的认真对待此事的。
于是,之后政事堂和诸枢密们一起以王上这个方略为基础,开始细化执行步骤。
再之后,张冲留太子张承监国,以王后赵娥听政,留政事堂度满、蔡邕、陶黯、诸葛珪四人辅政,权邺城、国内诸事务,并居中协调配合辽东战场。
就这样,张冲布置好一切后,留下信任的众臣在后,就带着集结在邺城的一部分军队和中护军,向着卢龙塞开拔。
征辽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有人能猜到这一次张冲的征辽方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