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下次给我,”他顿了顿,“或者自行处理,都可以。”话落,车窗便重新升起。沈恩慈站在原地看逐渐远去的车影,心中并无失落。其实不管何助打不打断,陈泊宁都不可能单独和她上楼拿衣服。她只是在试探。试探陈泊宁的底线程度。至少今天看来,结果还不错。陈泊宁并没下意识拒绝她,不是吗?不到最紧要的时刻,没人了解自己真正的潜意识。-六月末,沈恩慈被通知需要回剧组重新补拍几段镜头。其实她原在前几日就杀青了,当时还请全剧组工作人员吃了杀青茶点,按理说不应该再有她的戏份。回剧组后还是圆脸化妆师妹妹给她上妆,沈恩慈问起剧组情况,大概听说是剧组女四因为个人原因被剧组换掉了,现在所有有关她戏份都要重拍。好在只是女四,和沈恩慈的对手戏并不多。“哎呀什么个人原因啊,就是投资方塞人进来了。”化妆师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就外面正在拍戏的那个女生,好像是睡进来的。”“烦死了,搞得所有人返工。”闻言,沈恩慈的视线朝外面望去。长发圆眼,现在拍的是她和男朋友分手的桥段,短短两分钟ng三次,每次ng完这女生都很不好意思地向全场工作人员鞠躬道歉。姿态卑微,丝毫没有点带关系进组的底气。她侧过头来,正脸映入眼帘。沈恩慈突然想起来。这姑娘好像叫什么……乔礼?没什么人气的四五线小花,五官清纯无害,看人的时候眼睛像小鹿一样无辜,让人怜惜。和林清意走的是同个赛道。只不过暂时没熬出头,稍微好点的剧作连女四女五这些角色都轮不到她。之所以了解这么多,是因为去年某台星光大典的颁奖上两人有过一段渊源。不过是个小台的颁奖典礼,奖项水分大,很多知名影星都懒得亲自出面来拿,但此台富裕,只要出场就有三十万出场费,所以沈恩慈去了。临上场前沈恩慈去了趟厕所,起身发现自己月经来了,汹涌澎湃一浪接着一浪。直接这样出去肯定不行,于是想打电话给橙子让她送卫生巾进来。结果厕所没信号,消息发不出去,就连电话都打不通。偏偏典礼即将开始,大家都在台前,此时厕所一个人都没有。不过也没事,时间久了橙子自然会进来找她,沈恩慈就在厕所守株待橙。谁知橙子没等来,却等来个匆忙跑进来的女生,正好站在沈恩慈隔间面前。这不是人吗?沈恩慈正想管她借张卫生巾,可女生的电话铃声突然作响打断沈恩慈要说的话。电话铃响了许久,女生才按下接听键。折腾一阵,像是挂断又打过去,最后还按了扩音键。这一套连招简直就是对她的羞辱,沈恩慈低头看自己手机上空空如也的信号栏,有种想把手机丢进厕所冲走的冲动。“死丫头!胆子肥了,还敢挂我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粗旷的中年妇女音。女生唯唯诺诺开口:“对不起妈妈,我不太会用这种手机,刚刚不小心按挂断了。”“一辈子都穷命,就配不上用这种好东西,要不是为了方便你沟通那些老板,老子才不会给吗换智能手机!贱丫头!”面对这样的侮辱女生只是小声道歉,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对面辱骂声渐停,终于进入主题:“你弟弟要买电脑,你怎么才转三千块钱给我?”“三千块钱够买什么电脑?”女生很耐心解释:“小俊今年高三了,我觉得他应该多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而且,我真的没有钱。”“我看你就是不想让你弟好过!我们小俊说了,要用电脑看网课,别人都有电脑就他没有,你是不是想让你弟被同学看笑话啊?”中年女人情绪激动,喋喋不休地输出:“乔丽!你这个贱人!是你欠这个家的知道吗!要不是当初生了你,我们家至于为凑二胎罚款卖掉房子四处飘零这么多年吗?”如果不是从头听起,沈恩慈几乎怀疑自己的逻辑能力。等等,她们是说的弟弟没错吧。怎么反而听起来像卖房子给她交罚款一样。女生没答话,电话那头的人却还在继续说:“小婊子,你别想骗我,我在网上看了,你们这个典礼,出场费有三十万!你还说你没钱??!”“妈妈,三十万是给那些有名气的明星的,我只拿得到三千块钱。”女生声音小如蚊蝇,听得出她对中年妇女极为恐惧,带着温情含义的妈妈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却只有讨好之意。“什么?”瞬间,妇人怒火更上一层楼:“不是说当明星都是日赚几百万吗?怎么就你不行啊?还不如出去卖呢?”说到这里,妇人像打开新思路:“你去卖去睡啊?和那个……我前两天在网上看的那个谁,沈恩慈一样,这种小贱蹄子,不都是睡上去的吗?”沈恩慈:“……”“妈妈!”女生终于着急了,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话到后面气势渐弱,被打压了多年的软包子也不能指望她被激几句就硬起来。中年妇女却根本不在意,反而继续逼问:“出场费真的只有三千吗?你要是敢撒谎信不信老娘打死你!”“三千五。”威压下女生如实交代,“妈妈,我想留五百块钱当生活费,我卡里只剩十七块钱了。”沈恩慈想她的每一句妈妈都是在求饶呼救,可并不是每个母亲都配得上妈妈这两个字。中年妇女无动于衷,语气凶狠:“我不管你是去卖肉还是卖血,一个星期之内凑齐七千块钱给我,不然我就和你一起死。”说话便挂断了电话。安静厕所里传来女生小声啜泣声,沈恩慈看了眼手机,快到她的上场时间了,于是不得不开门打断女生。“你好,请问可以借张卫生巾给我吗?”女生抬头看到刚才出现在她妈口中的沈恩慈本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吓得后退两步,但还是立马低头翻找起卫生巾。可明明都抽出了卫生巾的一角了,又马上塞进去,慌乱对沈恩慈道:“我马上出去给你买。”似乎怕沈恩慈不信自己会回来,还把手机递给她作为信物。沈恩慈推回她递手机的手,目光落到她包上:“这不是有吗?你先给我用一下。”女生仓惶失措地低头,畏怯解释:“我这个很便宜……你肯定用不惯。”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羞愧。沈恩慈想说她以前五块钱一大袋的三无卫生巾都用过,怎么可能用不惯。“时间来不及了,你先给我吧。”沈恩慈又低头看了眼时间。女生这才连忙拿出卫生巾给沈恩慈。卫生巾粉色的包装上写着荷爱二字,是景元旗下的卫生巾品牌,确实是目前市面上价格最低的卫生巾。可也正因为价格过于低廉,它被冠上卫生巾低端线的名衔。“挺好的呀!”沈恩慈对她善意笑笑,“我也用这个牌子。”女生目光亮了一瞬,嘴角不自觉上扬。换好卫生巾出来,女生还站在门口,似乎有话对她说,怯生生地不敢上前。所以沈恩慈直接问她。女生才小声开口:“我替我妈妈道歉,她说话很难听。”“对不起。”极其诚恳的态度。那样的母亲怎么会教出这种乖巧善良的女儿,廉价泛滥的同情心出现一瞬,被沈恩慈快速掐断。她对镜补口红,漫不经心:“没事,那我就当和卫生巾抵消了。”“谢谢你。”女生松口气。走之前,沈恩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乔礼,礼物的礼。”她说,她叫乔礼。沈恩慈点头。她敢保证她刚才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叫她乔丽,丽或者莉,终归是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