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光听见动静,以为是来找他的兄弟姐妹,便推开窗户。往外看,见是崽崽,神色一愣。他转而从门内出来,看到崽崽站在他的院子里,手里捧着一只羽毛凌乱的小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大人全聚在厅堂,小孩都聚在一起玩,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徐英光问她:“你自己跑来的?”崽崽低着头应了一声,“高哥哥,你看小鸟。”徐英光心说怎么叫他高哥哥,得叫他大哥哥才是!在心底纠正过她,垂眸,看见受伤的小鸟,明白了。只是他一向没有那么多同情心,更何况每天那么多受伤的鸟,救一只根本没什么意义,但是看她很珍视的样子,还是对她道:“你跟我进来。”徐英光自己有一个小房间,桌案摊开了好几本书,刚才应该正温习功课。哪怕是过年这种一年中最放松的时刻,他也丝毫不松懈。徐英光招呼她坐在屋内的小凳子上休息一下,然后弯腰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的是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具。“我以前在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做过义工,会包扎伤口,你把它递给我看看。”徐英光在桌子前坐好,对她道。“什么是……义工?”“就是免费去帮助人或者动物。”他解释,“比如我们去看病要付钱的,但是义工会免费帮你看病。”崽崽听明白了,她有些犹豫地看着躺在手心的痛苦抽搐的小鸟,抿紧唇伸手把小鸟递给了他。徐英光边动手扒开它的翅膀,边用手指蹭它脑袋上的羽毛道:“你看它这里的白斑,这应该是白头翁的幼鸟。我猜它是跟着妈妈学飞时被风吹掉了,刮破了翅膀。”小白头翁有气无力地细声叫了两声。他仔细地用酒精帮小鸟的翅膀消毒,然后又用绷带帮它包扎好。“等它伤口长好了就又能飞了。”他重新把小鸟放回到她手心里。崽崽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谢谢高哥哥。”徐英光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你快点回去,不然伯母会着急的。”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认识回去的路吗?”崽崽伸手指向窗外,那里的雪地上留了一串梅花印记,道:“阿福认识。”阿福早跑没了。徐英光叹气:“那我送你回去吧。”说罢,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她。等柏恩正沿着来时的路走回院子找崽崽时,意外地碰上送小孩上门的徐英光。等见到崽崽手上捧着的小鸟,更是摸不着头脑。崽崽把小鸟捧在柏恩面前,字正腔圆地介绍给她听:“白头翁。”柏恩点点头,知道她今天做了好事,和堂兄一起救了一只小鸟。她看着这个站姿端正的少年,虽然她一看见他总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她确实要感谢他送崽崽回来,温柔道:“谢谢你送她回来,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再回去?”徐英光摇了摇头,又道:“伯母,款冬年纪小,你得好好看着她,万一跑丢了或者受伤了该怎么办?”柏恩讪讪笑了一下,让她一刻不停地盯着人,实在有些难。不过她认错态度十分良好,诚恳道:“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会注意。”一直等小少年走远了,柏恩才回过神来,觉得他教训起人,真像个小大人。-晚上,徐献清捏着虾干把小鸟给喂饱了,又伸出手指逗弄着这只幼鸟。不过幼鸟并不太喜欢他,圆滚滚的身子一直避开他,还时不时地偏头啄弄他的手指。“哪捡到的?”徐献清问崽崽。崽崽歪了歪脑袋,道:“那个……高哥哥家?”徐献清莫名其妙,什么高哥哥?已经洗完澡赤着脚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柏恩插嘴解释:“是她最高的哥哥呀,她在徐英光院子里捡到的,那孩子还把崽崽送回来了呢。”徐献清“哦”了一声,顿时觉得这只小胖鸟真是麻烦,又吵又笨,还一点没有眼力见。他打量这只幼鸟,“你把它捡来了,它妈妈找不到怎么办?”崽崽跟他解释:“它翅膀好了,会自己飞去找妈妈的。”徐献清斜斜睨了她一眼,“我可不帮你养这麻烦的小东西。”崽崽撇嘴道:“不要你养。”说什么鬼话,他养的她,她又养鸟又养猫,跟他养了鸟和猫有什么区别?徐献清伸手帮她顺了顺头发。_白头翁伤得不重,喂它吃过东西,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只是不能飞。它在窗户边跳来跳去,鸣叫不停。柏恩说它是在呼唤自己的同伴。结果第三天,一只成年白头翁就停在了窗户边,不停地叼来浆果和昆虫给它吃,是它妈妈无疑了。没过几天,柏恩就帮它拆了绷带。小白头翁的伤势恢复了很好,拍了拍翅膀,在院子里飞了一圈。它又回到了窗户边徘徊良久,舍不得走。柏恩想,它在这里吃得这么好,当然舍不得。崽崽轻轻对她道:“再见。”小白头翁终于是飞走了。柏恩见她这么平静地放走了小鸟,还有些吃惊。她问:“你放走它,不难过吗?”崽崽说:“可是小鸟妈妈来找它,我不让它走,它妈妈会更伤心的。”好像是这个道理。柏恩默默地回去房间里。_春节一过,大家就陆陆续续地收拾行李各奔天涯海角。孩子们见这些天一直过得平安无事,知道大概不会东窗事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忙跟着自己家长回家里,并且发誓一定管好自己嘴。徐献清正在房间内收拾两个人的行李,柏恩忽然走进来,照着衣柜和床底一通乱找。“你在找什么?”柏恩茫然道:“我一眨眼,女儿又不见了。”天地可鉴,她只是不小心又发了一个呆。徐献清沉吟:“别急,周围全是熟人,别人看到了肯定会送回来。”柏恩沮丧道:“好吧。”她想,幸好庄稼不会长腿跑,不然她肯定连地都种不好。崽崽跟在三花猫阿福的屁股后面,穿过假山、草丛、小桥,她看见熟悉的院子,眼睛一亮。她循着记忆跑去了徐英光的窗户下面,奈何窗户太高了,她只好从旁边搬来砖头,垫在脚下,然后用石头敲着窗台,企图吸引屋内人的注意力。“咚咚、咚咚。”徐英光皱眉听着这声音,谁家的孩子在恶作剧?他推开窗户,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他认出来,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唔,你出来!”崽崽手指扒着窗台,用力垫着脚,露出巴巴的眼睛来。徐英光只好道:“你等一下。”竺蕾撞见了他从房门里出来,问他:“你去哪?”他只好解释有东西落在了外面,才被允许出去。徐英光跑去了屋后的窗台下,问她:“你来做什么?”崽崽从垒高的砖头上下来,解释说:“妈妈说我们今天就回家,不对,是去外婆家里。”“嗯。”徐英光知道他们今天要走,他们也要走了。崽崽把自己身上外套的拉链拉了下来,她穿的衣服有内口袋,然后把自己藏在衣服里的巧克力,棒棒糖,奶酪棒全部拿了出来,塞进了他手里。她最近的零食份额全忍下来没吃,留着给他。“高哥哥,这是我攒下的,都给你吃,谢谢你救小鸟。”徐英光抱着这堆零食,眨了眨眼,没想到她惦念着他。小姑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爸爸说,骂别人精神病的都是大坏人,高哥哥你是好人,你别和他们一起玩了。”她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他呆住,站在了原地,几乎失声。崽崽又重新把自己拉链拉好,乖乖道:“我能找回去的路了,今天不要你送了,再见。”她又悄悄地跑了出去。只有窗台下堆砌起的砖头,还有手里被捂得暖烘烘的糖果,昭示着曾经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