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停深深吸气:“奴婢不敢有求。”
她手中起了细汗,取下腰封里的帕子擦了擦,才翻开第一页书,开始诵读。
不多时,六局的人来过又走。到了晚间,宫人熬好了药端过来,簌簌端进里间关上了门,筠停站在门外,到底没有进去。
*
宫中轿辇都有规制,视品秩而不同。帝王的仪驾有杏黄华盖,以金玉、象牙为栏,龙头雕木为辕;皇后的凤辇则以金漆凤头装饰扶手,威严华贵。
到了底下的妃嫔,派头就小了一些。
最早的时候宫中甚至只有九嫔以上才能居一宫主位,方能享辇轿之荣,不过后来也许是体恤妃子,这标准便下调了一些,婕妤以上就可以辇车出行了。
到了孟绪这儿,还是容华,就有了自己的一顶轿舆。
没两天,太仆寺的人就将这二人抬的肩舆送来了。
晚膳后,孟绪坐了上去,两个内侍架着轿子,簌簌和琼钟一人各据一侧而立,像是左右两护法。
“起轿。”孟绪吩咐。
“主子要去哪?”簌簌惊问。
她还以为主子只是坐上去试个新鲜,都这个时辰了。
“去太极殿,谢恩。”孟绪笑道,“把那只食盒也带上。”
当日她说她没有辇轿代步,故不能往,而今帝王便越级赐了轿舆,如此盛眷,自该要去谢恩才是。
簌簌“嗳”了一声,忙不迭跑回屋内,将桌上的食盒拎了出来。
主子现在与陛下都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到了太极殿前,孟绪一如上回那样递上食盒:“有劳。”
这次御前的人没有多问就代她送了进去。
灯火正黄昏,萧无谏正好处理完朝事,淡笑一睨:“是什么?”
隋安将食盒在桌上放定,堆着笑道:“奴才也不知道,意容华也没说,想来又是亲自下了厨,给陛下做了羹汤呢。”
他掀开漆盖,捧出那带盖的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到帝王面前。
只是隐隐觉得,这东西闻着怎么有股子药味。
疑惑的功夫,帝王已不紧不慢揭了碗盖。
主仆脸上的笑都僵了一瞬。
遮盖一去,药味冲鼻而出,隋安甚至都不必看就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了,差点儿亡魂丧胆,登时急道:“这意容华怎么能送了碗药来呢!”
他又自己给人找补:“难不成是特地为陛下调配的养身的汤药?那也不能就这样送来啊,陛下的龙体何等金贵,岂是什么药都能入口的?”
隋安都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东西了。让太医来验一验?可即便验过,也没妃嫔越过太医署给帝王送药的先例。
没病喝什么药!
萧无谏却已复闲淡意色,端起药碗轻晃了一下。碗中荡开黑褐色的波涛,倒映进深不见底的眼湖。
他似乎并不生气,也没令隋安把药撤下,只如惯常一般,漠声道:“让她进来。”
殿外,簌簌也终于想起了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了,皱着眉头着急:“主子怎么把药送给陛下了?”
怪不得今日主子让人煎了药却没喝。
昨儿那副药主子就只喝了一口,大半都喂了屋角那只空花盆里的泥土。
没等孟绪回答,宫人便来请她入殿。
内侍被驱尽,唯有帝王坐在殿内那张弥勒短榻上,榻前设有配套的长几,几上的瓷碗口正冒着药气。
见孟绪走近,他伸手,邀她挨身同坐。
孟绪轻轻袅袅上前,递手过去,被人微一使力,带坐在侧。
娇娜无骨的柔躯万分自然地靠在了人身上。
就好像在交心之前,身体已先彼此习惯。
孟绪看了眼前头那碗药,笑着替自己今日的举动注解:“前夜陛下抱着妾一路回来,衣衫也湿了不少。妾便想着,陛下的龙体可比妾更紧要,也当要防患未然才好。”
她将江太医口中那“防患未然”的说辞,原原本本敬还给了帝王。
萧无谏焉能不知她的心思,“朕还以为,卿卿是怕苦,心里在怪朕,意欲以牙还牙。”
他轻掰过她的脸,“可若不吃点苦头,如何能长记性?”
孟绪不满地拉下脸上那只手:“陛下要妾长什么记性?”
萧无谏的笑无端有些锐利:“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该长点记性?”
孟绪嗔道:“妾还不是为了向陛下证明,妾的水性足够好。”
不说是为了替他捞回玉佩,却说是为了证明水性,如此一来,不管他的怀疑是真是假,她所言却都是真的了。
萧无谏有些探究地看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