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纸的背后,被晕开的墨迹潦草留下了两句话——“我不喜欢你们那样看着我。”“我害怕你们会撕碎我。”似乎是因为当事人的沉吟和思考,笔尖的墨迹落下了一片椭圆,而在暗色之后,是另一句话。那大抵是虫母犹豫后才又加上去的——“你们能拟态出我喜欢的审美,却没办法变成我喜欢的模样。”沙沙。是旦尔塔的手指摩擦纸张的声音。祂嗤笑一声,锁骨胸膛上印有那些来自虫母、却即将愈合的咬痕,声音轻得厉害,“……妈妈,他啊——他怕我们。”不是具体的谁,而是饱含了他们全部的“们”。比起虫母单纯因为喜好的厌恶,更令虫群痛苦的是来自虫母的恐惧。妈妈怕他们。妈妈为什么会怕他们?“……为什么?”乌云拧眉,俊朗的面孔上一片茫然。塞克拉也同样不知所措,“我们吓到妈妈了吗……什么时候?”层层叠叠的疑问堆积在虫群的心里,在歌利亚和迦勒同样皱眉沉思的时候,旦尔塔忽然转身跳下了创始者号。迦勒:“你要去做什么?”“去找妈妈。”旦尔塔只是一个开头,伴随着祂的离开,其他虫群片刻都不犹豫,分别奔向荒野的四周。原本还聚集在一起的芬得拉家族成员们相互分散,在虫母失踪的空隙里,他们每一只虫的速度都被提升至最快,哪怕即将抵达极限、哪怕喉咙里呛着血腥,他们依旧脚步不停,试图翻遍始初之地的每一寸土地。从荒原到松林,再从湿地到雪原。芬得拉家族的子嗣们在接连的数天里横跨始初之地,虫群们找了一天又一天,直到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属于芬得拉的记号,他们才终于带着失去了至宝的茫然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一群被主人扔掉链子、冷漠抛弃的狗,蹲在垃圾堆里,接受着自己从家犬变成流浪野狗的身份转变。然后,他们哭了。被砍断钳足都不会哭的雄性虫族们茫然低头抬手,接住了第一滴从自己脸上滑落的水珠。从温热变得冰凉,泪水缓慢地雄性虫族的手心里聚集了一滩晶莹。就像是数天前跪坐在床铺上,感官钝化而面无表情流泪的虫母一般,眼泪是无声的,眼睛是赤红的,可汹涌在胸腔内的情绪,却陌生又怪异。直到此刻他们才有实感——他们弄丢了妈妈。他们想找到妈妈。只是此刻的虫群们并不知道,这样的寻找将会持续很久很久,久到贯穿他们的大半截生命,久到变成一种习惯,总时时刻刻跳动在血脉里。甚至久到他们脱离原始、离开地表,久到云端因为无主的芬得拉家族的二次到来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久到他们懂得律法规则、伦理礼仪,也懂了当年来自虫母的恐惧。只是那个时候,却没有主人来见证他们的变化。……在虫群们为自己丢失了珍宝而陷入痛苦的时候,遥远陌生星域内的某颗补给星球上,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正领着身后五个乖巧的白发子嗣,走进一家办理临时身份卡的店内。帽檐被冷白的手指微微下压,只露出半只如漩涡的铅灰色眼瞳。容貌精致的青年敲了敲柜台,在老板自昏沉中惊醒后的满眼惊艳里,他轻声道:“办身份卡,五张。”与此同时,伊利斯帝国,帝都星宇宙监测探查院——又一天独自加班到深夜的亚伯顿教授拧着眉毛,脸色怪异地盯着眼前巨大的星系网图,喃喃道:“怪事了,怎么又出现一个虫洞的痕迹……最近半年是捅了虫洞的窝了吗……”“奇怪、真奇怪啊……”第71章littlemommy想要带着五个黑户在科技超前,由整个星网贯穿连接的星际时代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后,科技飞速发展,星网诞生的那一年,以伊利斯帝国为首的各个人类国度、联盟便相互联合,为自己政府下的全部民众挂上了身份卡。身份卡就相当于人类的第二张脸——那是带有基因信息的独特身份证明。卡上的id号码和只有拇指大的基因录入痕迹,为星际人类提供了一切的验证渠道——买卖商品、重要场合的出入、办理移民手续、搭乘交通工具……在星际时代,不论是旅游还是出差,亦或是叛逆的离家出走,你不需要带任何的行李背囊、钱财道具,你需要的仅仅是一张不超过1㎜厚的身份卡。显而易见,身份卡至关重要。此刻,阿舍尔正带着自己的五个好大儿来办理暂时的身份证明——当然,这是假的。阳光下有符合律法的办理渠道,在阴影里,自然也有属于他们的另一套办事准则。曾经的阿舍尔·贝利斯是出生在大家族里的贵族少爷,但这并不代表他如住在象牙塔里的王子一般,不知俗事,正相反,比起外人以为的“贝利斯家族大少爷”那天上月的形象,他实际上要更加接地气。也懂得更多。就比如现在——“五个身份卡,500星币。”压着帽檐的青年面色冷郁,漂亮的眉眼之间凝聚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压价的时候,必须要凶悍。但显然,阿舍尔所谓的“凶悍”和真实的凶悍还差一段距离。“500星币?不、不行,这太少了,这根本就是亏本生意!”老板瞪着那双细细的眼睛,他的面庞带有几分常年不晒太阳的苍白,最初是被这压价力道惊讶到的不赞同,但很快不赞同变成了一种下流和猥琐。“或许——我是说或许,”他冲着面前戴着鸭舌帽的漂亮青年挤了挤眼睛,甚至想要伸手去摸对方,“嘿嘿,你陪我睡一觉,我可以不收……”“钱”字还没脱口而出,阿舍尔忽然后退一步,让出了自己身后的五个虫族青年。领头的白发子嗣有些不解,他甚至没能听懂老板口中的下流意思,只等待着来自虫母的指令,“妈妈?”阿舍尔:“打他一顿,收着点儿力,轻伤就行,懂吗?”这题白发子嗣们会。单薄精致的虫母安静地站在了清冷的小店门口,他半倚着门框,偶尔紧闭的门扇里会溢出一两声痛苦的闷哼和求饶。——他最初真的没想暴力解决问题。心里默默倒计时,等感觉差不多了,阿舍尔才重新走进店里。有色胆的老板缩在柜台的角落里,在阿舍尔面前乖巧听话的白发子嗣们眉眼间染着凶戾,但很快,当虫母进来后,他们一个个变脸迅速,上一秒还被拎着领子的老板都忍不住自我怀疑——所以这群看起来像是天使一样的家伙,真的是刚刚爆锤我的凶手?阿舍尔看向顶着猪头脸的老板,神情有些不忍直视。他有些质疑,“……收着力了?”“妈妈,我们很轻的。”领头的白发子嗣有些迷茫也有些无辜,似乎是真的不理解眼前的现状,“他……好不耐打,雪原上的猪都比他抗揍,我、我们真的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谁能想到,只是轻轻用拳头巴掌碰了一下,这家伙就青青紫紫,红肿一片了。白发子嗣:无辜.jpg行吧。阿舍尔倒也没那么在意,只要最终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个别时候,暴力确实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那么——”阿舍尔转头看向他们,有些迟疑道:“你想要叫什么名字?”原谅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继续给子嗣们起名了,芬得拉家族已然超过四位数的成员,已经完全搬空了阿舍尔大脑内的名字库存,如果现在要他给他们填写新的身份信息,恐怕需要有一本词典才行。“……什么是名字?”“就像是你们叫我‘妈妈’,我同样也需要一个特定的、专门用于呼唤你们其中之一的叫法,可以理解吗?”面对五个白发子嗣,阿舍尔空前耐心。缩在角落里,被修理了一顿老板此刻老老实实,他一边颤颤巍巍点着屏幕,一边小声提议道:“或许可以尝试‘汤姆’、‘杰克’、‘杰瑞’、‘托尼’?这是我们□□时候最流行的名字。”大多数来办理假身份卡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见不得光,因此最普通、最大众的名字,反而是他们的首选。面对虫母对名字的解读,五个白发子嗣眼眸发亮,对于他们来说叫什么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被妈妈以特定称谓呼唤时的满足。哪怕妈妈想叫他们小猫小狗小花小草也是可以的……白发子嗣:“叫什么都可以,妈妈喜欢就好!”望着五个子嗣亮晶晶像是小狗一样的眼睛,再想想他们出色俊美的面庞,阿舍尔拧眉沉思,直接无视了老板的建议。这么帅,这么忠心,又这么听话的孩子,不能太随便打发了……大不了,他再死几个脑细胞吧。十分钟后,阿舍尔捏着崭新出炉的身份卡分发给了五个高挑挺拔的白发子嗣。“以后要随身携带,懂吗?”五个长相差不多的俊美青年齐齐点头,视觉上的享受几乎要膨胀到极致。他们乖巧地伸手,然后一一接过来自虫母的馈赠。阿舍尔每发出一张身份卡,就会郑重又温和地告诉对方,从今天开始你叫什么名字——在五兄弟中具有领头意义,据说是当初第一个自冰天雪地内孵化出来、作为哥哥的短白发青年叫作“芬里尔”,是古人类神话中的巨狼,诡计之神的长子。或许是因为提早几秒钟孵化,芬里尔也确实最有兄长的模样,他的五官深处可见阿舍尔的痕迹,在同虫母的六七分相似之外,则隐约浮现有几分桀骜,同时也是兄弟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当然,在妈妈的面前,他永远都是乖小孩。五兄弟中的老二继承了巨狼芬里尔弟弟的名字,耶梦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