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楚序,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那年中秋宴,也是楚序称相的第二年,他衣冠楚楚,端坐在上位,微笑地听着底下对他的祝语。也不知是她太敏锐,还是别人太眼拙。那双平静的眼里,分明没有一丝真实的笑意。在楚序为相的前两年,总有些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于是争先恐后地往前凑,直到他微冷的目光朝他们投去,才惊觉其中隔了千山万水。渐渐地,大家才清楚他是个什么性子,开始流传出那句:“宁可抱枝死,不惹楚十三。”恭王见她脸色稍变,出声解围。“丞相素来如此,女郎不必介怀。”“自是不会。”高闻雁很重视这次出行。她不仅带了佩剑,还将她惯用的红缨枪挂在了得胜钩上,以备不时之需。她制定了详细的守卫计划,以及应对遇袭的策略,周密得连高闻溪看了都连连称好。她从前至后巡了一遍队伍,路过楚序马车时,只觉那檀香是越发浓厚了。里头压抑的咳嗽令她眉头一皱。楚序从未说过他的病情,高闻雁也无从估量,只是偶尔往车内一瞥,觉得他脸色比之前还要糟糕得多。她想,待过了这条路,便寻个有水的地方歇息片刻吧。楚序可以死,只是千万别死在她的路上。如此一缓,抵达盛九镇时,比预想中要晚了半个时辰。好在一切都顺利,是个不错的开头。盛九镇是京城往西的最后一个驿站。恭王这种出行惯了的自然对这里不陌生,甚至还能去赴友人的约。高闻雁点了两个侍卫跟过去,自己留在了驿站用膳。官方的驿站就是有这点好处,起码饭菜可口、伺候得也周到。然而这盛九镇的驿站却颇有意思,不是寻常的宅院,倒像是个客栈。那管事赔笑道:“恰逢修缮,只好将这客栈盘了下来,好供大人们歇脚。”高闻雁倒是无所谓,她没有那么多讲究。一路颠簸,楚序下车时,脸上却没有高闻雁路上窥得的病色。他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不过添了几分旅途该有的倦色。若不是高闻雁亲眼所见,恐怕也会被骗了去。楚序目不斜视,径直上了楼,管事的心领神会,遣人将饭菜送到他房内。高闻雁大大咧咧地在大堂坐下。看见门口的来人,她高高地抬起手,招呼对方坐过来。林倚山是高闻溪的副将,自高闻溪入军营后便常伴左右。在高闻溪被封骠骑将军的同年,他也被升为车骑将军。往年,她去军营找父兄,若高闻溪不得空,便会令林倚山照看她,于是两人也是熟识了。听闻林倚山也回京了,高闻雁昨日特地向高闻溪讨了他。万一出意外,她还是希望身边有个信得过的人。除此之外,高闻雁还有别的事需要拜托林倚山。“贸然向大哥讨了你过来,可有耽误你与家人团聚?”林倚山斜斜看她,懒懒道:“倒是耽误了我的相亲。”“相亲?”她略感惊讶。林倚山平日里没个正经,她难以将他和成家联系到一块。“嗯,李奉常的千金。”高闻雁回忆前世,并没有听说林倚山成亲了或怎么的。于是她安慰道:“没事,你们应是看不对眼的。”“哦?你又知了?”“嗯。”高闻雁夹了块肉,含糊道:“猜的,如此你便怪不到我了。”林倚山笑得颇无奈,却一如既往地拿她没办法。第16章丞相可是走错屋了高闻雁放下筷子,进入正题。“对了,有一事还需你帮忙。”“可给我近一年内,被驱出军营的名单?逃兵亦算在内。”军营里有专人记录人员流动,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时间跨度较大,整理起来要费一些时间。“你大哥允了?”她咧嘴一笑。“自然不知。”前世军营失火,她一直怀疑是逃兵所为。高家军是出了名的纪律严明,能熟知换值时间,又能精准找到书信所在军帐的,只有军营里的人。起初,当军营失火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大家都以为只是一场意外,毕竟天干物燥,不是不可能的事。直到定罪的半截书信被展示出来,他们才后知后觉这是一场阴谋。高闻雁无法跟她大哥解释军营起火一事,自然没办法开口去调查。林倚山双手抱胸,痞里痞气的。“我的大小姐,你可知泄露军中名单是重刑呐?”“我知道。”挑了块最大的肉放到林倚山碗中。她求道:“便帮我一次罢。若东窗事发,全都赖我,绝不会让大哥责你一分。”“你要这名单是为何?”看高闻雁沉默,林倚山挑挑眉。“不能说?”“得。”他执起筷子,继续用餐。如此,高闻雁便知他是应允了。为了更好保护二人,高闻雁特地将自己的房间安排在两人中间。如此,无论谁有事,她都能第一时间赶到。来到房前,她却放轻了动作。敏锐的直觉令她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立即警觉地抽出佩剑。推开门的瞬间,屋内的人也抬起了头。暮色苍茫,灯火透过珠窗,轻轻柔柔地落在他的脸上。原来是楚序。高闻雁不由地松了口气。“丞相可是走错屋了?”“专门来找女郎的。”高闻雁探头扫了圈屋外,转身关上门。“丞相这找人的方式确实有些特别了。”她将出鞘的剑塞回去,调侃道。“见女郎与林将军相谈甚欢,不知何时才归,只好出此下策了。”明知他在瞎扯,高闻雁也不点破。“丞相找我何事?”楚序掏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药方,劳烦女郎帮忙请药铺煎一下。”她下意识问:“知行呢?”那么多影卫,为何偏要让她去跑这一趟?“知行他们并未跟来。”斟酌片刻,高闻雁并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