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把提进来的一只锦盒双手托起,恭敬地道:“这是一部金箔刻经《安宅陀罗尼咒经》,是东瀛皇室的宝物,之前是由东瀛皇后保管的。
此经供奉,最宜安宅旺家,尤其适合有大根器的人,所以,姬香以为,它是最适合杨家的礼物,请夫人您一定要笑纳。”
鹿溪俏脸微红,有些嗔怪地道:“姬香呀。”
“是。”
鹿溪有些忸怩地道:“有些事,你知道就行了,不用说出来的。当然啦,你是东瀛人,不了解中土风俗,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提醒你一下。”
姬香一呆,原来这个是不可以说的吗?
姬香忙顿首道:“哈依,姬香记住了。”
鹿溪这个小厨娘,哪懂得人家说的“大根器”是指有慧根、有缘份。
不过,姬香也不明白这位一双卧蚕眼,看起来又纯又甜的小姐姐究竟是怎么理解“大根器”的。
两个人完美地误会了彼此的意思,对答却依旧流畅。
鹿溪对一旁侍候的阿它道:“阿它,去把我柜中那只紫色的檀木匣子取来。”
小阿它忙进了内室,不一会取来一口匣子。
鹿溪把它交给姬香,柔声道:“我看你妆饰简单,这一套头面,姐姐送你,虽然只是微薄之礼,还望姬香妹妹你不要嫌弃。”
姬香连忙双手接过,欢喜地道:“谢谢夫人,姬香非常喜欢。”
那是一整套的头面首饰,包括头饰、簪花、项戴、耳钩、手镯、臂饰等,俱为金银宝石制作,而且是出自萧千月的手艺,精美绝伦。
姬香欢欢喜喜回到东院,多子跪坐在门廊内,立即向她伏地施礼:“姬香,你回来啦。”
这是姬香对多子的要求,她说了,女仆就得有个女仆的样子,虽然你是我的表姐兼堂姐。
藤原多子实际上是姬香的表姐,但是被姬香的伯父收养了,从收养关系这边算,又是她的堂姐。
“嗯!”
姬香大剌剌地脱了鞋子,踩着步袜走进木廊的大门,随手把那匣金银头面递过去:“把它收起来。”
多子恭谨地答应一声,双手接过匣子。
姬香一边往堂上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道:“安排了这么大的院子给我,还馈赠这么贵重的首饰头面,这个鹿溪也算懂事。
算啦,我姬香可是人家对我好,就会加倍对人家好的好女人,她这么识趣,我也就……不难为她了。”
姬香在堂上盘膝坐下,一看多子捧着匣子还在看着她,不禁把眼一瞪:“还看什么,呆头呆脑的,我说的不知感恩,就是你这种人。”
多子连忙惶恐地捧起匣子走向内室,待身子转过去,才把唇角不屑地一撇。
待她到了内室,打开姬香盛放宝物的箱子,正要把那口首饰匣子放进去,忽然发现似乎少了点什么。
仔细看看,那部高僧大德亲手以金箔制作的刻经《安宅陀罗尼咒经》不见了。
这是皇室之宝,她被姬香带出京都的时候,足足带走了七车的细软,这还是精挑细选,筛选了方便搬运的财宝。
结果,都被这个黑心的女强盗给占有了。
那部金箔刻经《安宅陀罗尼咒经》是宝中之宝,价值连城,姬香那个臭女人稀罕的很,怎么会不见了呢?
前堂,花音和小奈双双走了回来。
她们已经换了宋人女子的服装,看起来就像一对十三四岁的垂髫少女。
两人已经悄悄把杨府周围,还有洛氏医馆周围的环境都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是洛承安和颜青羽这对“师徒”,她们也认了个清楚。
白天这对师徒就在医馆里面坐馆,倒也不用特意盯着,所以踩完了点儿,她们就赶了回来。
姬香正盘膝大坐地喝茶,见她们回来,便道:“过来坐,喝口茶。”
花音和小奈在左右坐下,花音道:“姬香啊,你有没有去拜见鹿溪夫人啊。”
姬香把手一摊:“见就见喽,拜什么拜啊?”
小奈道:“鹿溪夫人是主人的正室,我们需要礼敬的。”
姬香又把眼一瞪:“要敬你敬,我敬什么。”
姬香得意洋洋地道:“刚刚呢,我去见过她啦,她还送了我一套很珍贵的首饰头面,真是好笑,怕我抢了她的位子吗?这般讨好么,我才不稀罕她的位置,为了叫她安心,她的礼物,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了。”
小奈瞪大眼睛道:“啊?那么……回礼呢?不不不,不该是回礼,应该是你向鹿溪夫人献礼,鹿溪夫人回礼给你才对啊?”
“我献什么礼啊?我人到了,就是最大的礼数。去去去,不要跟我聒噪。”
花音无奈地和小奈对视了一眼,为了姬香,她们真是要操碎了心。
姬香这么狂妄,以后可怎么融入杨家,会吃亏的呀。
小奈便想:“算了,我替她补救吧,那套银灰蓝的珍珠项链,我就当作姬香姐姐的心意,敬赠给鹿溪夫人。我自己随便送点别的好了。”
花音也想:“鹿溪夫人待不待见我倒不打紧,姬香姐姐这么不会做人,可是要吃大亏的。
罢了,一会儿我去拜见鹿溪夫人的时候,就把我那份‘天珠’以姬香的名义送给鹿溪夫人,希望鹿溪夫人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以后不要记恨了她。”
……
花音和小奈一番苦心地想要维系杨家一团和气的时候,李师师已经赶到了“宋家风味楼”。
她当然不会傻到把玉叶失身于杨沅的事情说出来。
就算宋老爹是杨沅的亲爹,这也是不合适说的,对玉叶的声名不好。
李师师的意思是:她的义女玉叶,因为赴北国救父,擅离了职守而遭罢官,此后便一直为杨沅做事。天生日久,便有了感情。
同时,由于她的义女与杨沅的频繁接触,坊间不知真相,对其多有议论,已经坏了她的名声。
尤其是她这次受杨沅牵累,被人掳走,孤男寡女地同囚于地宫。虽然说二人未及于乱,可是坊间百姓不会这么想啊。
现在玉叶因为杨沅坏了名声,除了嫁给杨沅,已经别无出路,所以她来向杨家讨个公道。
不过杨家已经没有长辈了,所以她这个干娘,只能找宋老爹磋商此事了。
宋老爹接了老上司肥天禄的“托孤之信”后,虽然因为心疼女儿,采取了鸵鸟战略,你不来找我,我就装糊涂,可终究觉得愧对了肥天禄……
如今李夫人替义女出头,宋老爹也就顺水推舟,采用了肥天禄的媵嫁之策。
其实,这个年代,已经不存在春秋之前的媵嫁制度了,平妻也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个不存在,只是说从官方律法上它不存在了,并嫡的客观现象一直就有。
三国时候那些英雄豪杰所纳的妻妾,如果妻妾的娘家是豪强大户,对他们争霸天下帮助甚大的,这位夫人在夫君家里的实际地位和权利,就等同于正妻的现象就不提了。
唐宋以来,民间并嫡的实际现象也是层出不穷。
唐律也好宋律也罢,从未承认过它,但它客观存在于民间。
它的能否执行,当然也就只能取决于这些当事人自己。
属于民间舆论和道德层面的约束,将来一旦有变,是无法求助于朝廷律法的。
宋老爹和李师师商量好了解决办法,便开始发愁如何向女儿开口,孰不知杨沅早就对鹿溪坦白了被掳之后发生的一切。
受宠者固然可以有恃无恐,但是你也要足够真诚。
……
邱舜泉被押进了都察院的监狱。
这里关的都是待审的犯人,案件调查结束后就会移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审判后再转给刑部进行处分。
所以这种临时牢房,都是那种栅栏式的牢间,能清楚地看到“左邻右舍”都关的什么人。
邱舜泉的隔壁牢房,关的就是莫都监。
一见莫都监,邱舜泉就爆发了:“姓莫的,你疯啦?你举告我,你有什么好处?”
“我有什么好处?我舒坦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倾家荡产,就为了谋个实缺的官职,结果我现在连这闲官都没得做了!
你不还钱,我一家人喝西北风去?你不仁,我不义,我宁可坐牢,我也要告你。”
没想到,莫都监跳的比邱舜泉更高,嗓门比邱舜泉更大,情绪比邱舜泉更强烈。
邱舜泉气的哆嗦:“这种意外,谁能想到啊,你跟我要钱?你以为那些钱都是我拿的吗?我不需要上下打点的吗?”
“那我不管,我他娘的一无所有了,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了。”
“老子要是被砍头的话,你他娘的也得流配三千里,永远回不来,就算你死了,也得埋骨他乡,永远回不来,你开心了?”
“那可不一定。”
莫都监得意洋洋:“杨佥宪说了,我这叫戴罪立功。而且我揪出来的,是坐在吏部要害位置上的大贪官,对朝廷、对百姓,有莫大的好处,这个功劳很大,我一定会受到宽赦。”
大宋是没有污点证人这个词的,但是有这种相应的制度,它叫“戴罪立功”。
邱舜泉气的脑袋发晕,踉跄着走到稻草铺上,一头栽了下去。
栅栏那边,莫都监不屑地“嘁”了一声,冷笑道:“该!这就是你要钱不要命的下场。哼,跟我比狠,谁能有我狠呐,啊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因为行贿的赃款即便追回来了,也是不会发还给他的,而是会上缴“封桩库”。
官没了,钱没了,他现在也就只能跟邱舜泉比比惨,让心里舒坦舒坦了。
邱舜泉被抓后,想过无数种应对审讯的对策,但他唯独没有想到,杨沅对于此案的期许,竟是这样的。
他并不怀疑杨沅此话的诚意,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完全合乎人性的,而且杨沅现在可以下手的目标太多了,如果他坚持不吐露实情,杨沅真的可以对他的案件来一个“速战速决”,转而去琢磨别人。
一个寻常的六品官,无论是死是贬,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一个吏部的六品官,这个轰动效应,足以把杨沅和都察院抬到一个更加锐不可挡的高度去。
牺牲我一个,牺牲我一家,我能换来什么呢?
旁边牢房内,“戴罪立功”的莫都监已经躺倒在稻草铺上,翘着二郎腿,大脚丫子对着邱舜泉,哼哼唧唧地唱起了曲儿:
“自从那日离别开,无日不挂奴心怀,你不念夫妻旧恩爱,为何一去不回来。桃李开,你不回来;海棠谢,你不回来;黄菊败,你不回来……”
邱舜泉被他唱的脑袋都要炸了,他大吼一声,扑到栅栏处,冲着莫都监大声咆哮道:“你过来,你过来,我要掐死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