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也是一番好意,你可别说她,至于是否强买,你得回去问她才行。”
李琩无奈叹息,这妇人,什么事都想操心,你给我买宅子,算怎么一回事啊?
勤政务本楼门前的台阶上,李隆基与一众官员站在这里,望向广场上正朝这里行来的礼乐队伍。
皇帝对藩镇节度的重视,是要放在明面上的,其实也算是一种尊重。
别以为皇帝就不需要尊重人,李隆基集权几十年,横惯了,都需要走这个流程,如果是个年轻皇帝,恐怕礼仪会更繁杂。
拉拢人心嘛,怎么拉拢?还不是靠尊重。
皇帝敬我一尺,我敬皇帝一丈。
等到李琩他们越来越近,李林甫这才代表朝廷,走下台阶,令太常寺的礼官唱诵迎辞。
“辛苦辛苦,二位辛苦了,”
李林甫笑呵呵的走过去,先是与李琩四只手握着一起,说了一些寒暄的话,接着又握住盖嘉运的手:
“圣人日盼夜盼,总算将你盼来了,四日前中枢收到捷报,赤水军火烧伏俟城,河西儿郎威风八面啊”
人家就非常会做样子,不跟你们见礼,而是像亲友一样寒暄握手,这样的方式很容易给人好感。
大唐的这种握手,跟后世领导握手可不一样,当下的是左右手上下交叠,握手的时候,被问候一方的右手放在最下面托着,然后1212这样。
李林甫手里握着盖嘉运粗糙仿若砂石的手掌,表情一阵感伤:
“你比老夫还要年轻几岁,却也如此见老了,身子骨要紧啊,今次若想在长安多休养一些时日,你跟我说。”
盖嘉运又不是个傻子,在河西的时候不爱动脑子,来了长安再不动,怕不是处处吃亏,所以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李林甫想将他留在长安。
而且还必须是他主动提出。
草!你们还是不死心啊。
“多谢右相挂念,”盖嘉运微笑道。
今天的主角是盖嘉运,所以李林甫先是朝李琩点了点头,随后便拉着盖嘉运踏上台阶,李琩则是跟在两人屁股后面。
他眼神好,已经看到台阶上,站在李隆基身边一身华服的杨贵妃了。
又特么胖了。
“守边之臣,盖嘉运,拜见圣人,请圣人安,”盖嘉运单膝跪地,行礼参拜。
李隆基哈哈一笑,亲昵的上前扶起对方,柔声道: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朕的爱将回来了,快随朕入殿,朕要好好听你说说,伏俟城是怎么烧起来的。”
说罢,李隆基便拉着盖嘉运的手往殿内走去。
一个昂首挺胸,一个脊背半弯。
李琩本来故意无视杨玉环,结果倒是人家主动开口道:
“隋王也请入殿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琩不想行礼也不行了,揖手道:
“不敢僭越,贵妃娘娘先请。”
杨玉环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勉强,转身步入大殿,其他一众官员这才跟上。
她还是非常感激李琩对她娘家人的照顾,至于夫妻旧情,她现在不会回忆起丝毫,她已经和从前的杨玉娘彻底挥手告别,所以才能坦然面对李琩。
大殿内,盖嘉运也是个话痨,将边关近来一些有趣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事关火烧伏俟城,更是添油加醋。
一来,为他自己好,他也得形容的夸张一些,再者,他知道圣人也喜欢夸张一些,好大喜功嘛。
果然,李隆基频频鼓掌,称赞盖嘉运治军有方。
而盖嘉运一见到李隆基,那马屁精的一面也显露出来了,一个劲的将功劳都推给基哥,说什么儿郎们就是带着为圣人赴死之心,这次才能好好的恶心了尺带珠丹一把。
“隋王代天子巡狩河西,儿郎们也是士气大振,想着能打几场漂亮仗,好让隋王带回长安,以奉圣人,”
聊着聊着,盖嘉运就把李琩也扯出来了。
李琩本来正与卢奂交头接耳,闻言也是一愣,好家伙,咱们路上可没有这么商量啊,你想干什么?
发觉基哥的眼神已经朝他这边看来,李琩赶忙放下酒杯,恭敬道:
“天子之望,威加海内,河西儿郎对圣人赤忠之心,儿臣都看在眼里,正如盖帅所言,将士们无不在为天子祈福,其心至诚。”
“哈哈”
李隆基龙颜大悦,他就喜欢听这种漂亮话,尤其是在公众场合。
“吾儿辛苦了,若非你自小体弱,朕一定要让你践任封疆,好将朕对边关将士的爱护之心,传达四方。”
好嘛,一句话给李琩的未来定性了,体弱,不能封疆。
就凭这一句话,李琩将来没有任何外放的可能。
这时候,盖嘉运也不失时宜道:
“臣在河西得一白鹿,此为祥瑞,请圣人准许臣,献给贵妃娘娘。”
“你啊,粗中有细,”李隆基笑呵呵的看向杨玉环:
“南朝梁任昉《述异記》载:鹿千年化为苍,又五百年化为白,又五百年化为玄,汉成帝时,山中人得玄鹿,烹而食之,骨皆黑色,仙者言玄鹿为脯,食之,寿二千岁,那么白鹿便是一千岁了,他这是祝福朕的太真福寿延年啊。”
杨玉环微微颔首,朝着盖嘉运点头笑:
“多谢盖将军,将军费心了。”
“不敢不敢,贵妃娘娘侍奉圣人,才真是费心呢,”盖嘉运笑呵呵道。
裴耀卿嘴角一抽,看向李林甫,这个老王八什么时候这么会拍马屁了?
李林甫虽然面上挂着微笑,内心却也非常震惊,不用说,盖嘉运比起从前,能拐这么大弯,肯定是李琩在路上暗中授意的。
厉害啊,这么一个耿直的匹夫,硬是被你给调教出来了。
李隆基无疑是非常高兴的,因为自从杨玉环册封之后,别人对她的敬重却没有增加几分,一是来路不正,虽然多方遮掩,但下面这帮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杨玉环就是前寿王妃。
加上杨玉环娘家的人也都不太行,没有臂助,所以仍被轻视。
而盖嘉运今天的表现,无疑让李隆基喜笑颜开,一镇节度率先站出来捧贵妃,这是表率,应该提倡。
“今晚不要走,贵妃新谱一曲,你也是此中大家,正好可在旁为贵妃指点一二,”李隆基捋须微笑。
盖嘉运姿态卑微道:
“贵妃定已得圣人亲自指点,此曲必然已无可挑剔,圣人这可是为难臣了,臣那点微末技艺,不足圣人万一,指点,是万万当不起的,若有幸欣赏,是圣人对臣的恩赐。”
“好你个盖老粗,就当是朕的恩赐,来一趟不容易,朕要与你把酒言欢,”
李隆基越发高兴了,笑的合不拢嘴。
他之所以一次性将杨玉环娘家的人全给提上来,其实也是憋了一口气,因为那些大臣不尊重杨玉环,很大程度上,是不认可他抢儿媳。
说到底,是冲着他,因为当年武惠妃在时,这些大臣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所以力捧杨玉环的,他这边都会接住,还要多加鼓励这种行为。
这场见面会,很快便结束了。
李隆基单独留下李琩和盖嘉运,带着他们返回了花萼相辉楼。
回到花萼楼,他便又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你在河西到底是怎么干的?”李隆基坐下之后,皱眉沉声道:
“天天都有人告你的状,朕不胜其烦,你就不能收敛一些?”
盖嘉运扑通跪下:
“臣是个粗人,礼仪有缺,圣人怎么训斥都不为过,但是他们抨击臣的言论,臣却不能认,正因臣的心里只有圣人,所以中书每每发文询问,臣多少是有些傲慢了,臣向圣人请罪。”
人家这话很有诀窍,发往河西的公文都是中书门下出的,我不太将他们放在眼里,若是圣人派人问话,我肯定不是这个态度。
他是在暗示,希望与李隆基之间,建立君臣联系方式,直接跳过中书门下。
实际上,以前一直都是这样,藩镇节度使就是直接向皇帝汇报工作的,但基哥现在不是躺平了嘛,大事小事都交给了中书门下,没有汇报的地方了。
李隆基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现在确实不想再劳心费心,管那些事情了。
朕管了一辈子了,不想操这个心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李隆基沉吟片刻后,沉声道:
“朕如今将国事都交给了李林甫,他这个人虽然气量小,易记仇,难免给你穿过几次小鞋,但国事还是处理的井井有条,朕知道你耿直,但也不要总是与他对着干,这样吧,这次你就在长安多住一段日子,找机会拜访一下他,你们都是朕的臣子,若能冰释前嫌,才是朕所乐见的。”
一句话,将锅全都扣在李林甫头顶,是他给你穿小鞋,不是朕。
盖嘉运在路上得李琩多次提醒,自然知道该怎么回话:
“臣是遵照圣人心意,才向他低头,可不是臣真心愿意低着个头。”
皇帝都喜欢听这样的话,李隆基自然也不例外,因为这代表盖嘉运只是面子上会和李林甫缓和,但内心还是只听皇帝一个人的。
李隆基佯装苦笑摇头,指着盖嘉运笑道:
“你呀你,你这个性子,怎么可能不得罪人?也就是朕知你,所以从不怪罪,别人岂能容你?”
这时候,一旁的杨玉环帮着说话道:
“盖将军的忠心,臣妾都看的清楚分明,耿直之人还是靠得住的,圣人不也正因如此,才如此器重盖将军吗?”
“哈哈”李隆基开怀大笑,看向盖嘉运道:
“瞧瞧,贵妃都为你说话了。”
盖嘉运见到机会来了,赶忙道:
“臣有一个请求,希望举荐贵妃娘娘的一位堂弟,出任河西节帅府帐内参军,请圣人、贵妃恩准。”
一旁的高力士一愣,第一时间看向李琩。
李隆基也是倍感差异,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都想明白了。
谁给你出的高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