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农杨家主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杨洄和杨慎矜现在正干仗呢。
如今的长安,无论宫廷用料,还是私人宅院,眼下都找上了王元宝,这老小子的生意又起来了。
但是王元宝很聪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杨玉瑶,所以干脆让人家入了股,坐等分红就行了。
李琩也没有睡意了,干脆裹着被子坐起来。
十月份的长安,还没有八月份的西北冷,但是他今天身体很不舒服。
一路返京,紧赶慢赶,李琩无疑是非常疲惫的。
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去了一趟西北本就水土不服,骤然返回长安,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他今晚就没有吃饭,郭淑吩咐后厨做了一些调理脾胃的粥菜,李琩没吃几口就给吐了。
反倒是杨玉瑶派人熬制的一碗六神汤,喝下去小腹暖暖的,很舒服。
杨玉瑶发觉李琩在喝完六神汤之后,精神好了很多,一脸欣慰道:
“我这个可不是什么偏方,我们河东人的脾胃都不太好,所以常用辣蓼、青蒿、苍耳草、赤小豆、苦杏仁、麦麸捣成粉末,酦酵而成。”
酦酵(fajiao)就是发酵,古代要带酉字旁,酉在古代的就是酒的意思,因为最早的发酵技术就是源自于酒。
“你这又是哪来的歪门邪说?”杨绛忍不住道:
“能不能不要乱说,河东怎么就脾胃不好了?这个还分地方吗?”
杨玉瑶切了一声,道:“懒得跟你解释。”
说罢,她又看向李琩:
“昨天我们都商量好了,这几天陆陆续续就会搬去杨銛的新宅,给你腾开地方,叨扰数月,二叔三叔他们也是颇觉歉意,但是我跟他们说了,十八郎不是外人,用不着不好意思。”
李琩点了点头:
“自然不必见外,我今日也是身体不适,若不然,定要与他们饮一场的,你呢,你也要搬走吗?”
杨玉瑶闻言幽幽一叹,偷瞄了郭淑一眼,道:
“其实我是舍不得的,已经在你这里住习惯了,但常住总是影响不好,我那宅子还需晾一晾气味,要比他们晚一些再搬走。”
杨銛宅和杨玉瑶的宅子,都在宣阳坊,原本那边已经没地方了。
估摸着是杨玉环吹了枕边风,高力士出面硬是劝走了几家,将杨卉、杨筱都给安顿进去了。
历史上,宣阳坊在长安被称为五杨坊,就是因为这里面住着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杨銛、杨锜。
一开始是没有算杨国忠的,因为基哥册封贵妃亲族,这叫推恩,推恩是要看亲戚远近的。
后来杨国忠起来了,也于宣阳里连构甲第,上木被缔绣,栋宇之盛,两都莫比,与虢国夫人府同于坊里,两宅相连,昼会夜集,无复礼度。
杨国忠站起来了,正好杨銛又挂了,一增一减还是五个,所以仍叫五杨坊。
眼下的宣阳坊,五杨已经齐了,也就是有了这个先例,让一向心思敏锐的杨玉瑶察觉到,他们家可以在长安横着走。
于是她便动了主意,去找宋昇,让宋昇去劝他大哥宋复,从安兴坊搬出去。
今天当着李琩的面,她是怎么去劝人家的,也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其实很简单,拿杨玉环压人。
李琩听罢后叹息一声:
“本无这个必要,何必强求呢?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真不觉得小宅子住着,有什么不习惯。”
“不行!”杨玉瑶断然道:
“我可是听说了,十王宅里的那些亲王们,眼下对你的意见可不小,他们都盼着你过的不好才能舒心顺意,咱们既然出来了,就要好好的过,过给所有人看,我们家亏欠你,别人还不了,我来还。”
李琩哭笑不得,三娘绝对是仗义的,这一点没的说,在女人里面这种性格非常少见,从朋友角度来说,人家真没什么好挑剔的,绝对靠谱的亲友。
难怪人家眼下在长安这么吃得开,这样的性格确实讨喜。
韦妮儿也跟着附和道:
“既然宋昇也同意了,宅子的价格,他们也不吃亏,咱们便拆了院墙,扩充王宅,夫君眼下觉得够用,那是还没有子嗣,等到四娘添丁,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那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届时,你就知道够不够用了。”
在大唐,嫡子虽然小时候养在母亲这边,但是一生下来,就要给人家准备宅院的,尤其是嫡长子,规格一点不能小。
比如眼下的百孙院,正常来说,十三四岁才会独立寝居,但是百孙院里面不少皇孙,五六岁就搬进去了。
对于扩充宅院,郭淑其实也是认可的,但是她不愿意让杨玉瑶出钱,事关脸面,我们家又不是掏不起这个钱?
所以她私下里已经将购买宅子的钱都准备好了,就等李琩回来点头,便会给人家宋复送过去。
李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到明天身体恢复一些,去见见宋昇,免得人家以为他们以势压人。
毕竟人家也是一个政治小团体的成员,开元贤相子弟集团,有鸿胪少卿魏珏,太仆少卿宋昇,军器少监陆泛,还有殿内少监杜孝友。
像这种中立派系,也是不能得罪的
盖嘉运来到长安,住哪呢?
河西进奏院,就在崇仁坊,他暂时还不会回家,因为要理清楚进奏院这两年来的账目。
“季广琛自从跟着隋王进了长安,人便没了踪影,进奏院肯定是不敢回来了,”首席幕僚陆邡冷哼道:
“便宜了这个王八蛋。”
妹夫崔昇淡淡道:
“隋王打过招呼,让咱们不要再找这个人的麻烦,由他去吧,这次我们带来的人不少,尽快将进奏院这帮吃干饭的蠢货们全都换掉,吃着河西的饭,砸了河西锅,这样的人一个都不能用。”
进奏院有七十多号人,算是河西的编制,不算朝廷的,吃的俸禄全都是来自河西。
除了这些人之外,日常帮忙处理事务的还有一百多号人,多是聘用长安本地人士,没有更换的必要,因为还用得着他们。
进奏院,毕竟相当于大区驻京办事处,职能非常复杂,并不是只有名义上向朝廷呈递本镇表文,向本镇及时报告朝廷及其他各镇情况,以及传达朝廷诏令、文牒。
实际上,还放高利贷,还有非常庞大的其它产业。
别的不说,河西多马,一部分被盖嘉运按照流程送进去牧场,私下扣留的那部分,便会用来结交权贵或是贩卖高价。
这两年来,全都让季广琛吃肥了。
刚才盖嘉运查了过往账目,四百五十匹高昌马去向不明,明摆着被人家季广琛私用了。
如果对方没有背叛自己,盖嘉运绝不会计较,因为他这个人特别护短,对属下的不法行为一直都是持包庇纵容态度,所以才会这么得人心。
但是现在,肯定是恨的咬牙切齿,花了河西这么多经费,养出一个白眼狼。
“从库里挑最好的宝物,一半老夫亲自进献给贵妃,另一半,给隋王送去,”盖嘉运坐在大堂内,翻看着厚厚的账簿,沉声道:
“这次带来的高昌马,挑出五十匹,明天去一趟平康坊。”
陆邡一愣:“五十匹是不是太少了?”
盖嘉运笑道:
“送贵妃和隋王大方一些,这是心意,送李林甫,这是哭穷。”
“我明白了,”陆邡会心一笑,确实,不能让他知道咱们有钱。
凉州的两大贡品,是白绫和葡萄酒,白绫就是一种白色丝绸,凉州所产亮入白雪,柔如月光,贵族们最喜欢,但是产量很少,所以在长安轻易买不到。
事实上,凉州能搞到的好东西,简直不要太多。
河西走廊的中心,能被西域商人带进长安的,凉州都有,关卡嘛。
盖嘉运相比于皇甫惟明,很少哭穷,是因为河西确实比陇右有钱,大唐对外贸易的河西走廊,陇右只能沾一点点光,大头都在河西。
所以陆邡问道:“那么该怎么个大方法呢?”
季光琛再贪,他也不敢对进奏院的府库大动,不然盖嘉运将来不找他麻烦,李林甫也会找。
钱多遭贼惦记嘛。
进奏院有一项功能,本就是花钱结交权贵,以便探听各路消息,所以府库里面都是适合送礼的好东西。
盖嘉运沉吟一阵后,道:
“来的路上,隋王跟我提过,贵妃的娘家会得势,但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得势法,进奏院在长安这块地,当年都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批下来,人家一家都住进了宣阳坊,北靠平康,东邻东市,多好的地方啊。”
接着,他沉吟片刻后:
“初至长安,正是缺少用度的时候,给贵妃的娘家也准备一些礼物,多多益善吧,不要让人家觉得咱们小气。”
“有数了,我会准备周全,”陆坊点了点头。
盖嘉运这次来长安,带着的都是心腹,吃过季广琛的亏,实在是怕了。
而他在长安,也有好朋友,只不过这个好朋友,眼下实在有些窝囊。
年轻时候在陇右的同僚,牛仙客。
他们俩是当年王君#13983的左膀右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