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耐心的等待了片刻,他才如猿猴一般,攀墙离开,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徐重是一支金吾卫的领队,他们这队人只有十个。
金吾巡街,是不扎堆的,一队人负责一片区域,然后每个人负责扫一片,来回巡视即可。
他们这一队,今晚在嘉会坊,因为这里的灵安寺晚上有庙会,人比较杂乱,所以金吾卫晚上有巡街。
有庙会的里坊,坊门会关闭,在庙会当日允许行人夜间在坊内行走,但不可以离开里坊,当然了,你也出不去。
除了右金吾卫之外,还有左领军卫的十个人,左卫的二十人,还有右武卫的二十人,今晚将这里包片儿了。
名义上,金吾卫要巡查,负责坊内安保。
但实际上,不出事,他们不会冒头,甚至看见出了事,也不会去管,而是由坊内的坊吏出面,或者不良人,这些人都解决不了,卫府的才会出来干预。
老黄狗之所以盯上徐重,就是因为平日里徐重总是在打听其它队伍的事情,你身为火长(十人为火,有火长),不操心自己的队伍,打听别人的事情干什么?
人家其他人都是上班摸鱼,就你什么都想知道。
斥候出身的警觉,让老黄狗一直都在盯着徐重,今晚庙会他看到有一个生面孔将徐重叫走,于是悄悄跟了上去,便听到了那一幕。
他只是听到了,没有见到,并不知道跟徐重接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翌日,
金吾卫所有的巡检游奕,只有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才会去右金吾卫衙报到一次,初一领取俸禄,十五是日常损耗之物,除此之外,他们每天上班点名的地方,都是辖区的一间小卫所。
卫所一般负责管理五十人,长官叫亭长,负责行政事务。
老黄狗找了个借口,跟亭长请了个假,便打算去一趟金吾卫衙,将昨晚的事情汇报给李晟。
他和李晟摔跤,正大光明,这是军中的风气,不管打成什么样,事后都不会找后账,更别提记仇了。
李晟现在是他的头,金吾卫的各级官员,对他们这帮人河西兵是比较放任的,因为大将军隋王放了话,这些人只能李晟来管,所以请假是很容易的事。
没有着甲,只穿着一身平常粗布衣服的老黄狗,还没有离开辖区的街道,就被身后赶来的徐重喊住了:
“老黄,听说你请了假,是有什么事情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徐重是个分外小心的人,但凡当内鬼,不小心早死了,昨晚刚与驸马碰头,今天老黄狗便请假,蹊跷啊。
因为老黄狗除了与河西兵闹事那一回,每次都是早早去卫所点卯,准点下班,千篇一律从未变化。
所以这次突然请假,让他起了疑心。
老黄狗咧嘴道:
“马敦的事儿至今没个说法,我得去问一问。”
一身金吾铠甲的徐重笑道:
“不要着急嘛,咱们隋王是护短的,人肯定不会有事,你这不是操闲心吗?怎么?你还能将人捞出来啊?”
老黄狗咧了咧嘴,猜到自己冒失,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他是斥候,擅长打探军情,但不擅长说谎,所以当下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于是道:
“你就别管我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人便这么走了。
徐重面带微笑,注视着对方离开,老黄狗的举动,更加深了他的怀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昨晚的事情一旦露馅,驸马屁事没有,我可就完蛋了。
徐重在内心挣扎片刻,猛一咬牙,匆匆离开。
长安的地痞流氓,是非常多的,混得好的直接便进了卫府。
徐重就是其中之一,他爹本来就是南城某一个地方的流氓头子,手底下的马仔还不少,后来被金吾卫收编,负责收保护费及维护那一区域的日常稳定。
徐重算是子承父业,接了金吾卫的差事,也接收了他爹的那帮马仔。
老黄狗从永平坊出发,要去右金吾卫衙所在的布政坊,至少有四十分钟的路程,这还是腿脚快的。
其实最省事的办法,是在永安渠坐船,一路北上,但是坐船要花钱,像老黄狗这类人,在女人身上非常舍得,私下里抠搜的要命,十五个钱的船资都舍不得花。
他也非常谨慎,沿着永安渠旁的道路一路向北,期间一直留意周遭的情形。
刚经过长寿坊,他便发觉被人盯上了,至少有四五个人已经缀着他走了很远的一段路程。
看那些人的打扮,基本可以确定是京师的地痞混混,毕竟老黄狗进了金吾卫之后,经常跟这类人打交道。
他们的穿着与别人不同,似乎生怕人们不知道他们是地痞。
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老黄狗加快脚步,在前面一处船点停下,等了一艘乌篷船,忍痛花了十个钱,登船走了。
结果他还是被人被追上了,不多时,前面突然出现三条船,横在渠中,拦住了老黄狗所在乌篷船。
“一群王八养的杂种,”船夫碎嘴低骂一身,弓着身子朝前面赔笑道:
“小老儿这个月的俸钱已经交了啊”
话还没说完,船夫已经被人一把拉了过去,扔进了对面的船舱,接着便有七八人突然登船,将舱内为数不多的几名乘客吓的不敢吱声。
其中一人右手背在背后,握着一根短棒,在前面几人的遮挡下,骤然朝着老黄狗的脑袋砸了过来。
老黄狗嘴角狞笑,双臂探出。
船舱内顿时乱成一团
一辆牛车,出现在永济渠的岸边,缓缓而行,驾车的是个老头,人家是车行的。
雇车的是个满嘴獠牙的丑陋男子,眼下就坐在车上,右手食指挑着金吾卫牌籍,时不时朝着沿途的行人晃动,让大家都看的真切。
金吾拿贼,这样一来,就没人过来好奇询问了。
牛车后面,拴着五个人,鼻青脸肿的五个人,双手被缚,被牛车拽着走。
剩下那几个当时跳水跑路了,老黄狗不会游泳,奈何不了人家。
而这些人背后,还跟着一名披甲的金吾卫,王人杰,本来在河西,都已经做到副将了,结果这小子将他麾下儿郎们的军饷变卖,在凉州养了一个女人,被盖嘉运夺职,贬成了小卒。
要不是他军功太高,直接都砍头了,因此常被河西人嘲讽为: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王人杰不是白压阵的,有他在,等闲十来个人,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五十名河西兵当中,李琩最中意的就是此子。
金吾卫衙房,
李晟一身伤势,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伛偻着,像是一个老头。
自打能下地行走,他便来了卫衙,方便等待马敦的消息。
与老黄狗的比试,其实是他输了。
见到老黄狗之后,他仔细的询问了整个事情经过,便立即派人往咸阳,将此事禀告李琩。
“我来审这几个人,六叔带人去一趟永平坊,将徐重缉拿,”李晟找到武庆,请对方出面拿人。
武庆心知事大,不敢耽搁,点了十个兵便直奔永兴坊
“完了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徐重得知人没弄死,反倒自己人被抓了五个,心知自己这次肯定跑不了了。
他也没心情再叱骂这些手下了,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带着老婆孩子和两个小妾,当日便离开了长安城。
不过他倒是不忘派人将事情通知窦锷,让对方有个心理准备,这不是讲义气,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被窦锷派人灭口。
“这件事说不清楚了,人都被抓了,”左卫将军窦铮刚刚散值,便在家里见到了堂弟窦锷。
他没有责怪对方办事不利,事情已经发生了,应该思索解决之法,而不是埋怨。
窦锷深吸一口气,道:
“来的路上我都想明白了,这次必须先下手,弹劾李琩私养河西兵,我们先出手,他们再揭露这件事,别人会认为这是他的报复手段,徐重这小子嘴巴严,不能灭口,就算被抓到,也不会卖了我,再者说,徐重也只是猜测有可能被偷听到了,并不能确定,那天晚上我离开之后,特意还派人回去转了一圈,周遭绝对无人。”
窦铮皱眉道:
“事情发生,要做最坏的打算,到底听没听到,已经无所谓了,我现在便去一趟十王宅,提前打个招呼,明日你便去大理寺检举隋王,别去刑部和御史台。”
“明白,我现在就回家写尺牍,”窦蔡点了点头。
由下告上之词,则为奏疏,有同辈相告之词,则为书启尺牍。
窦锷和李琩就是同辈,他的媳妇,是李琩的姐姐昌乐公主,颍王李璬的同母妹。
他们窦家,眼下与十王宅的庆王琮、荣王琬、仪王璲、颍王璬是一个派系的,但是荣王琬因与李琩交好,所以他们针对李琩的事情,并没有让李琬知道。
十王宅并不安分,尤其是李琩出嗣之后,更是蠢蠢欲动。
老李家开国至今,就没有过顺利接班的时候,邠、宁二王相继过世,自然会让人觉得,圣人是不是也快了?
那么有那个心思的人,自然要早做谋划,因为基哥一挂,他们就可以离开十王宅。
出来之后是孤立无援,还是一呼百应,眼下正是绸缪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