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舒朗,明月渐圆。
苏无名打着酒后吐真言的想法,一个劲儿地劝元莫喝酒,偏自己也被灌了几杯。
他醉醺醺道:“元小兄弟原是汉景兄的儿子,早先苏某四处任职,也曾见过汉景兄的风采。”
元莫酒量好过苏无名,原本装出来的酒意清醒几分,垂下眼睛遮掩晦暗的神色:
“是吗?”
苏无名感慨着:“十六年前,天后末年,西域大乱,焉乐突变,王室操戈。漠北反叛,其余几邦也蠢蠢欲动。如今五邦安定,除了驻守边境的李将军和于将军他们,汉景兄也功不可没。
西域蛮兵,强壮又嗜杀,他一介文人手持王杖栉节越过茫茫大漠,在敌营中舌战诸邦使臣,刀斧加身而不退。心思机变,舌芒于剑,为我方争取了极为利好的战机。只可惜……”
元莫那时年纪小,不知道作为四方使的父亲是这样的风姿。
但惊叹后,酸涩比先前更突兀,直冲眼睛。
他仰头将壶中的酒喝完,故作不在意似的:“只可惜,他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大漠里。一介替国出使的使臣,莫名死在大漠里,没有尸身,没有凶手,只说是因为沙尘暴。到死,也不过用几件破损的衣物立了一方衣冠冢。”
朝廷只给了寥寥的抚恤金,留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守着这小院子和一箱冷冰冰的银钱,举目无亲。
苏无名沉默良久,那年的动乱他也还记得。
“那年正月,西域大乱。不过二月,天后驾崩,朝野皆惊。一边为了给天后治丧,一边又要拱卫新皇登基。确实,汉景兄之死,就草草了结。”
苏无名端详着元莫似怨似悲的神情,突然道:“但有些事情,朝廷可以模棱两可地抹去,你身为人子,此事又成了你的心结,你却不能如此草草了结。不过是大漠,不过才十六年,只要你有心,再困难的事情,都能做成。”
元莫有些怔愣地看向苏无名。
知晓他身世的人,包括后来收养他的老于,都对他父母之死讳莫如深。一旦父亲最后出使的焉乐,更是不肯让他参与,好像生怕他会因为私仇,搞得天翻地覆。
只有这个此前并不相熟的长安县尉,与他细细讲述父亲的风采,又鼓励他放弃现在安稳的生活去查案。
苏无名摊摊手:“或许是因为,我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又或许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少时的一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