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明白小树画完这幅画,为什么会哭一个晚上,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个过程,实在是压抑的太久了,就像东山魁夷一样,小树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每天就这么一笔一笔、有板有眼地画着,他把对小昭的思念和悲伤,对死神那莫名的恐惧,都压抑在画笔里。
就这样日复一日平静地画着,饿了就吃点什么,困了就睡一会,醒来的时候,就继续像个机器人一样地画着,没有激情,没有感情,就像女人织着毛衣,一针一针,他一笔一笔,姿态从容,面色平静。
张晨甚至理解了小树为什么要到姚芬这里画,他能够想象到,那一个个深夜,画着画着,哪怕是夏天,他也会感觉到越来越冷,感觉到周围就是一个深渊,他正被它们包围和吞噬,实在是难以忍受的时候,张晨甚至能够想象——
小树一定是上了楼去,看着睡梦中的姚芬,躺下去,把头埋进她温暖的怀里,心在啜泣,身子蜷缩得就像一个孩子,姚芬会用手抚摸着他,轻轻地拍着他,她身上那像姐姐一样温馨的气息,让小树很快地入睡。
有肌肤的相亲和拥抱,但是不会有性,也不需要有性,他只是需要好好地睡一觉,需要一种很安全的踏踏实实的温暖,把他自己,一点点地从深渊中洗出来,让他重新看到自己。
他接着又会面色平静地一笔一笔地画着,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光线亮了,又暗了,一天过去,又一天到来,等到他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那巨大的、久久被压抑着的悲痛排山倒海而来,他已经无法控制,不能不哭。
“他会去哪里?”姚芬问。
张晨说没事,他应该就在某一个地方,在一个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一个地方,他需要灵魂出窍,需要重新一点一点,感受到这现实社会的粗砺和温度,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姚芬松了口气,她说:“不会有事就好,我都急死了。”
“这幅画的题目,应该就是叫《姐姐》吧,小树和你说过吗?”张晨问。
“你怎么知道?”姚芬奇道,“还真的就叫《姐姐》。”
张晨笑笑,他说:“很多时候,最简单最直接的东西,才是最有力量的,就像这幅画,它就不可能会叫其他的名字,有这样的弟弟,小昭可以知足了,可惜她看不到这幅画。”
“不可能看到,我觉得这画,就是小昭和小树共同完成的。”刘立杆说,“不然,小树只会画出一个甜腻的姐姐。”
张晨说对,杆子你说的有道理,走吧,我们去找找小树,他需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顿酒。
三个人站起来,出门,下了楼,姚芬问,可他会去哪里?
“我知道。”张晨说。
“你知道?”姚芬奇怪了。
张晨说对,他现在应该和姐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