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樵一直拿云台在跟拍他,搞得他惆怅不起来,总是想装下酷、耍下帅。“你们工科硕士服不行,不如我们文科的好看。”邹冀太嫉妒薄韧了,开始吐酸水道,“看看这金黄色的领子,根本不像是硕士毕业,倒像是饼干大王的登基典礼……饼干大王万岁!”饼干大王:“……”杨樵哈哈大笑。薄韧一手箍住邹冀的脖子,作势要打他,两人笑着闹作一团,像小时候一样。杨樵最喜欢看他俩这样闹了,还举着云台凑近去拍他们两个的表情。薄韧转过头,笑着看杨樵,忽又伸长另一只手臂,来箍住了杨樵的脖颈。杨樵大叫一声,但薄韧只是圈住了他,没有再动作。于是云台的镜头转过来,拍他们三个人。薄韧把最好的两个朋友一左一右地抱着,三人并肩站在大学礼堂外。四周许多穿着不同颜色学士服、硕士服的同学们,大家都在拍照,在与自己的青春合影留念。初夏的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他们从此刻起,就永远离开了校园。薄韧心里那一股情感再难抑制,他转过头去,在杨樵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杨樵:“……”他被薄韧亲得一脸茫然,但薄韧又立刻转头去另一边,又亲了邹冀一口。杨樵便笑了起来。邹冀却觉得这真的很好玩,立即礼尚往来地回亲了薄韧一口,还又要来亲杨樵。杨樵忙要躲他,薄韧也要拦住他,三个男生像麻花一样,乱七八糟地拧在一起,最后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引得旁边同学哄堂大笑。这一段被拍下来的视频里,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非常好笑,是很可爱的一段记录。几天后,在公司开会的闲暇时间,杨樵抽空剪了下这段视频,一边剪还一边忍不住笑。“咦?”一个女同事经过看到,凑过来,打趣地问,“木头总,这两个,哪一个是我们老板娘啊?”“你看呢?”杨樵也与她开玩笑,说,“你觉得哪一个像?”女孩做夸张的惊讶状,说:“不会……两个都是吧?”杨樵笑着说:“不排除真有这个可能。”女孩见也套不出什么真话来,便笑着走开了。他们公司里有性取向为男的男同事,也有性取向为女的女同事。大家都做这一行了,还当深柜确实也没什么必要,都大大方方地出了柜,大大方方地做自己。公开在交往的也有一两对。杨樵被众人问起取向的时候,一早就承认了自己是喜欢男生。但在被问到单身与否的时候,他就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了,随便同事们任意去解读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他既不想接受别人的示好,也不想和别人发展亲密关系。他也不想强行拉出薄韧这个直男,来当自己的挡箭牌。上一次用薄韧做挡箭牌的后果,显而易见不太好。公司同事之间相处的都还不错,杨樵也可以和这些身边人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风评是面善心冷,看似温柔和气,其实又臭又硬。这不是别人对他的曲解,他自己也很认可这个评价。在工作关系里,他就是容忍力和耐心都很有限,不归他管、他自己也不懂的商业问题,他可以更多听从别人的安排,但在内容把控这事上,没得商量,要做kol,态度和观点同样重要,输出不彻底,等于没输出。他觉得自己很多时候的行为,有点符合刻板印象里的“霸道总裁”。尤其是当他前一分钟,刚对同事说了类似“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话,下一分钟接到薄韧电话的时候,马上又变成了“你说的全都对”的做小伏低。他真是一个很滑稽的“霸总”。——木头总的自我评价也很一般。杨樵的空虚和寂寞并没有好转。其中固然有他自己始终独身一人的原因,也更有对于前路的迷茫。进入了后疫情时代,全社会的情绪风向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虚无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生命和生活好像都没有了意义,世界就是一场盛大的cosplay,人们应当有花堪折直须折,快乐一天是一天。生活的真相就是如此吗?就应该是这样吗?他有点适应不了这种风向,也解答不了这些问题。他有了很多钱,有不错的事业,在不断地学习,在持续地进步,在学着适应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但是他连自己究竟是谁的问题,都解答不了。这一年里,他回家的次数多了很多,不太忙的时候就想回家看看,陪父母吃顿饭,聊聊天,也和薄韧、和邹冀见见面。每当他回到云州,他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脚踏实地,真正活着,能爱也能恨的普通人。而非一个被称作“木头总”的互联网螺丝钉。七月初,公司组织了去日本团建,杨樵不想去,但也不好不去。团建对他来说也像上班,并且上班还能居家办公,团建则必需要面对面,比工作还要更消耗他这个i人的能量。在他与同事们日本团建期间,薄韧从赵晚晴手里正式接过了装修那套花园联排房子的监工权。同事们都发了团建朋友圈,这是一种默认的社交礼仪,杨樵就也发了一张和同事们在居酒屋的餐桌合照。薄韧一上岗,就和工程经理吵了一架。因为杨渔舟还要每日上班,赵晚晴负责来装修现场查看情况,经理看她是个女人,并且还是脾气很好的文化人,就一天到晚糊弄她。换了薄韧来,还没半小时,就发现这里那里都是隐患,他给经理打电话叫赶紧过来,质问怎么到处都是坑?经理恼羞成怒,在电话里还和他吵了几句,等气汹汹来了现场,一看薄韧的真人,就先怂了半截。赵晚晴给杨樵打了个电话,说道:“原来这经理也会好好解释啊,我还以为他只会说‘你不懂’。”杨樵:“……”他在前几天和薄韧的通话里,提起了那套房正在装修,他妈还每天都被工程经理和工人一起pua一起糊弄,他确实没有半点要麻烦薄韧去监工的意思,只是闲聊时候,随口吐槽了一句。薄韧把工人们也都“修理”了一通,终于装修工作步上了正规。他从房子里出来,坐在门外台阶上休息,想和杨樵说说话,点开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又不太想说自己在帮忙装修,因为这很像邀功,没意思。他又顺手点开了杨樵的头像,看朋友圈有新动态,半个多小时前,杨樵发了一张照片,和一群年轻人在喝酒吃饭。杨樵配的文字是:出来放松一下,快乐~薄韧立刻注意到照片里,杨樵身旁坐着的一个男生,看小图就觉得有一点面熟。他放大照片,仔细辨认了下。这人……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就是去年他和杨樵视频中,穿着睡衣突然出现的,那男的。那天挂断了视频,他一整夜没睡着,反反复复在想,杨樵和别人是不是……那样了?杨樵在北京很孤单,薄韧也曾真心希望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真有了,薄韧又想捅死人家。杨樵和赵晚晴讲完了电话,也给薄韧发消息。木头:我妈说你去帮她装修了?你快别管了,让我爸妈自己慢慢搞吧他意思是装修很繁琐的一项工作,不想给薄韧添这么大麻烦。饼干大王:我就要管,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行吗?杨樵:“……”大概在装修工地遇到了烦恼。他只好先不说这话了。木头:你哪天去国网报道?饼干大王:下周一饼干大王:日本好玩吗?木头:还好,就那样饼干大王:现在在玩什么?木头:准备去泡温泉了饼干大王:那你们好好玩吧饼干大王:呵呵呵呵?杨樵被这句“呵呵”搞得有点莫名其妙。他把聊天记录仔细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反倒是薄韧从第一句就阴阳怪气。薄韧又打开那张照片,仔细观察,看杨樵和那男生的坐姿,桌上餐具的摆放,看镜头时肢体的倾斜度,周围其他人的微表情……试图通过蛛丝马迹,判断杨樵和这男的发展到了哪一步。杨樵给他拨了视频过来。薄韧忙从台阶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院外,才接了。杨樵准备去泡温泉,刚换好了日式浴衣,皱眉看着镜头。薄韧还要装蒜,道:“怎么又打过来了?”杨樵问道:“不是,你呵呵我什么意思?”薄韧道:“谁呵呵你了?”杨樵瞪大了眼睛,怎么还不认了?薄韧每次被他这么一瞪,就会觉得很开心,他没见过杨樵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木头总在外面是很高冷的一个霸总。“我没注意,”薄韧道,“木头总,你别太敏感了。”“你穿的这什么?”杨樵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服,惊奇道,“这是高中校服吗?”薄韧来装修,要找一身不怕脏不怕磨的旧衣服穿,翻箱倒柜找出了高中的夏款校服。尺码当时穿略偏大,现在穿起来刚好。“你穿的是什么?”薄韧道,“都露点了!”“胡说!”杨樵说着忙低头一看……确实。薄韧:“……”杨樵尴尬地把镜头朝上挪了挪,只拍到脸,道:“你是不是和工人吵架了?有火没处发,冲我撒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