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屋顶比眼前梧桐树的树杈高出许多,房子久不住人,屋顶瓦片踩上去便碎,虞栖枝一下子就摔懵了。
周围人都以为她摔死了,立刻吓得作鸟兽散。
虞栖枝躺在地上孤零零缓了许久,刚要自己爬起来,洛县封家的那位小少爷恰巧路过此处,小少爷从马车上下来,身上披着晚霞金色霞光,走到她身边蹲下,关切问她有没有事。
从小时候到少年时,封青凌的手一直很温暖,但眼前的男人,手和怀抱都是冷的。
虞栖枝却依旧能在他身上感到从前的熟悉与亲近。
眼前人身形变了,容貌变了,但虞栖枝还是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凌,凌……”
就像游荡终日的羁旅人终于寻到了属于她的那片桃源乡,与封青凌重逢的场景,曾经在虞栖枝的梦里上演过千万遍,却不料自己开口就是哽咽。
与封青凌重逢不过片刻,身后巷口处,侯府护卫的脚步声渐近。
“这位公子,你方才救了我。”虞栖枝连忙压低了声音,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我该如何向你道谢?”
……
侯府护卫见虞栖枝面前的是个陌生的成年男人,当即神情戒备。
“在下林寂。”男人与虞栖枝相隔着得体的距离,淡笑着向她报出姓名,没有丝毫不妥。
“夫人,该走了。”有名护卫走向虞栖枝身边,向她道。
虞栖枝向那名护卫点了点头,神情倒是十分自然,并不让人起什么疑心。
虞栖枝登上马车,护卫向她转达方才裴璟让人来传的话,说是他有事耽搁,让侯府的护卫送她前去便可。
她漫不经心应下,脑海中全都是方才关于封青凌的场景。
方才侯府的护卫出现在自己身边时,虞栖枝能感觉到封青凌的眸底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冰冷,但下一瞬又转变如常。
凌哥哥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为何要易容,他如今作为林寂的身份又是什么。
虞栖枝在马车上思绪纷乱,脑海中止不住地盘旋着这些疑惑。
但她心底明白,只要封青凌还活着,愿意来找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虞栖枝想,等她和凌哥哥再次见面时,她总能问清楚的。
马车行至长安东市的一处绣庄停下。
此处绣庄的绣品专贡皇室,用料丝线均属上乘珍品,一幅绣品要十来名绣艺精湛的绣娘完成,价值自然也如连城之璧。
寻常愿意踏足此处的,也只有长安城中的那些达官贵人。
虞栖枝他们一行人到了,便有人将十几副已经半成的绣品绣样拿出来请虞栖枝挑选。
身后的护卫已经在路上转达了裴璟的话,要她挑那幅山水花鸟图的绣品。
虞栖枝依言照做,便有绣娘应承着将那幅山水花鸟图拿下去继续赶工。
所以,这是让她来走个过场。
虞栖枝不解,转眼日子过去十天,到了新春宫宴,她方才知晓,这幅山水花鸟图是以侯府的名义献给孟皇后的新春贺礼。
……
这日,新春宫宴上,麟德殿内,除开皇室成员与王公国戚,也只有受皇帝破例召见的靳家人在场。
虞栖枝是裴璟之妻,她原本该是在官员的女眷席上,没有资格面见圣颜。
虞栖枝却忽然被通传前去麟德殿面圣。
在前去路上,小內侍已经机敏又通情达理地将此事的原委给她讲明了。
在麟德殿的皇家宴上,帝后二人并不端着架子,倒也真像寻常人家的家宴般,其乐融融,小辈各自献个贺礼,说些漂亮话。
谁知在这献礼上竟出了个小插曲。
襄乐郡主将一幅图纸献给了皇帝陛下,说是她特意遣人以千金在隐于民间的大师工匠处求购所得的。
恰是一幅设计巧妙的轮椅图纸。
原来陛下与郦贵妃的六皇子自生下便不良于行,只能以轮椅代步,宫廷内能工巧匠不少,却鲜少有在轮椅上下钻研。偏生六皇子性情是个隐忍要强的,平时就算在笨重轮椅上双手磨破皮流血,也不愿让宫人推着他走。
皇帝与郦贵妃看在眼里,是自己的小儿子,作为父母自然是心疼。
襄乐郡主小时便被郦贵妃收为养女,皇帝陛下见了那图纸,便也心知是襄乐特意为了六皇子觅来的,当即便夸赞她有心。
襄乐见了圣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送的礼物窝心了。
谁知,太子妃身边的贺兰敏却禀明了圣上,言明那图纸并非隐于民间的大师工匠所作,分明是虞栖枝在小郡主的满月宴后亲手画了交给她,她又派人拿去给铺子的。
贺兰敏跟襄乐一直不太对付,言下之意便是意指襄乐撒谎。
贺兰敏当众就被太子妃呵斥了。
大庭广众之下,圣上和皇后不愿使真相蒙冤,便要叫来虞栖枝一问。
小內侍将原委与虞栖枝说清之时,麟德殿内恰好有宫人出来通传,宣虞栖枝入内面圣。
虞栖枝踏入殿内,她方要行礼下拜,圣人道了声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