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他的语气实在平淡,平淡到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件事。
“夫人她没死,”卫川实在疑惑,“世子,不把夫人带回来吗?”
裴璟没有说话。
卫川很快自知多言,退了出去。
卫川走后,裴璟在这张空置的床榻缓缓靠坐下来,深吸一口气。
这间屋里,唯有这张榻上还残余有一些它原本主人留下的气息。
他自然可以将虞栖枝再捉回来。郦家已经快要没人了,无人再会帮她。
但虞栖枝那么想要逃,捉回来以后,他要把人锁在侯府一辈子吗?
他不会放手。
但裴璟一时竟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对待她。
……
五个月后。
蜀中,沃昌镇。
“阿潆,我去把这只陶碗还给霍秋姐姐。”
小姑娘主动从水槽中捧出虞栖枝洗好的碗筷,抱起那只陶碗,仰头看向虞栖枝道。
“好。”虞栖枝对小女孩的过分乖巧体贴有些无奈,“那晓晓路上当心一些。”
晓晓生得瘦小,已经六岁的年纪,个头才到虞栖枝腰这儿。
这段时日晓晓倒是抽条般窜了些个子,她的衣袖也肉眼可见短了一小节,虞栖枝将晓晓在外衫里缩起的里衣袖口抻直,又轻抚了下晓晓稚气的脸颊。
温暖重又回到了她的手臂与身体,晓晓双眼微微睁大一瞬,又害羞般立刻抱着碗转身走了。
怕羞与同年纪并不相符的懂事在晓晓身上并存,这令小姑娘总是小心翼翼,看人眼色去讨好人,就好似生怕虞栖枝丢下她一般。
虞栖枝是到沃昌镇没几日后,在渡水码头不远处街市上捡到的晓晓。
蜀中的各处码头,聚集着各处因水患而背井离乡之人。晓晓与她的父母失散,被迫孤零零在码头流浪了好几日。
晓晓虽然瘦小又脏兮兮,但她是个女孩,并且五官非常清秀。眼光毒辣的春楼鸨母一眼相中了她,想要强行将人捡走带回楼中,当作摇钱树从小培养。
那日虞栖枝恰好与霍秋上街,置办些生活用具,不想从垃圾堆边匆匆跑过来个小孩,颤抖着牵住了她的手,又躲到了她的身后。
鸨母与春楼帮佣匆匆赶来,想要从虞栖枝手里抢人。
虞栖枝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将晓晓护着了,她态度坚决声称自己是晓晓的家里人,让鸨母不要再纠缠。
晓晓很聪明,虽然害怕,但还是怯生生地在虞栖枝身后喊了她一声“阿娘”。
周围人见有热闹看,很快围拢过来,指指点点春楼鸨母强抢良家子女。鸨母不甘,却也只得罢休。
事后,就连霍秋也惊讶于虞栖枝当时态度的坚决与强硬。
虞栖枝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当时见到晓晓,就是想帮她一把。
蜀中民风热情淳朴不排外,也正因如此,虞栖枝才能如此顺利与霍秋一同将晓晓从鸨母手里抢回来。
西川在水患初发之时,便主动打开城门安置流民,不仅如此,还鼓励通商,减轻了赋税,吸引许多人来此定居贸易。
沃昌镇只是西川一个临近边陲的小镇,却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这里的西川调度使,早已成了许多人心底不言而喻的蜀中王。
这几日,虞栖枝听许多人说起,人们都说再过几个月后,朝廷将要派出巡查使,来西川考核官吏。
朝廷……长安。
来的人会是谁?
虞栖枝心底隐隐有些忧虑。
但,此地与长安相去甚远,裴璟备受新帝倚重,事务繁重,定然不会作为巡查使来西川。
在前段时日,虞栖枝一直提心吊胆裴璟会不会再让人追过来。
这数月来风平浪静,她生活如常,虞栖枝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
虞栖枝擦拭干净碗筷,很快按下忧虑,心里想着明日要去布铺给晓晓做一身新衣裳,小孩子长得太快。
在这时,屋门被轻轻敲响。
虞栖枝猜想应当是晓晓回来了,她的屋子与霍秋的家很近,只一个拐角就到了。
她打开屋门,见到眼前人,虞栖枝当场愣住。
她用力想要阖上门,男人却已经眼疾手快握住门沿。
“你果然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