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就是这样。”
“哦,好。”陆思瑶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很难说她是否有认真听了顾渊的叙述,“所谓尘封许久的悬案,其实真相也没什么很特别的,那些当事人们,实际上无法原谅的,都是那时的自己吧。”
趟着越来越大的雨回到家,各自擦干头发换上干净衣服的两个人,在餐桌旁肩并肩坐了下来,说着在陵园发生的事。
“嗯……”
“怎么,你觉得她没有说实话?”
“不,我相信她没有骗我,只是……”顾渊的脑海里,在那个烫金色晚霞里,祈愿树下坐在秋千上的女孩,这样的一幅景象始终挥之不去。真的就是这样了吗?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吗?他想到陈歌,想到司君墨,想到李诗雨和管仲廷,对于那个问题,他们其实都早就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或者说不愿意接受。他又想到他们对他说过的话。
“请你找出她视角的故事吧。”
“那就拜托你了。”
“如果你找到了真相,请让我也知道一下。”
“我只是觉得……也许她也有不知道的东西,或者说,真正的答案,只有叶秋玲自己知道。”顾渊说着揉了揉眉心,可能是因为最近总是失眠的原因,他常常觉得额头上像是套了个孙悟空的金箍一样,紧得又痛又难受。他咬了咬牙,向旁边的空气嗤出一声嗟叹。
“这样。”陆思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
“当然是回家了,我又不是一直住在这儿。”陆思瑶用一种像是看浮游生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明天又要回学校了,这个时候,老师给的压力也无法随便忽略。”
顾渊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当然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这段时间的相处给了自己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使两个人的关系从扭曲到被纠正,但面对过去就存在的那道界线,也不禁下意识地各退了一步。
“对了。”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陆思瑶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说,“上次和你说的事,想好了吗?”
上次?顾渊立刻就想起了那天夜晚在废弃公园门口陆思瑶说过的话。
“我想纠正倾斜的那部分试试看,你觉得呢?”
陆思瑶的眼睛依然是一望便可以看到底,像是深邃的宝石,现在还多了一些明亮的火光,一簇簇地像是在水底燃烧一般,温润中透着热烈,有些发烫。
顾渊摸着手中咖啡杯的握柄,莫名其妙地低了低头,就在桌边装饰用的茶色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凌乱干燥的头发下是黝黑浮肿的眼眶,早已粗糙的脸上是清晰可见的毛孔,嘴唇是暗淡的深红,其他地方是一片苍苍的白。
顾渊就这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在打量一头陌生的怪物。
“当然……但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传来了轻柔的关门声,然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顾渊感到喉咙像是被人塞了刀片,一动就撕裂般地疼,她试着用鼻子吸气,气流却半路叛变逃进了嘴巴,原来鼻孔早已被鼻涕堵了个严严实实。电视上说过,小感冒过七天就可自行痊愈,顾渊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吃药,但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注意生活的细节问题了。
那只好算了,希望专家说的是真的。顾渊出去的时候,小心看了一下天,时值冬春之交,天空总是阴晴难辨,昨天就是突然下的大雨,现在看起来又满是随时可能会漏水的阴云,于是顺手拿过了一把伞。
时间还早,教室里没几个人,一向总是第一个到的冯子秋座位依旧空着,高练倒是在,不过看起来也有点没精神的样子,脸颊发红,似乎还是有点感冒。桌上摆着的讲义和练习册已经超过他的脑袋,遮住了视线,以至于他坐下来之后都看不见高练的脸。
顾渊拿出路上买的两个三明治,拆开包装,这时候齐羽走了进来,背着她那个红色的双肩包,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黑眼圈很明显。
“你来了啊——三明治,吃不吃?”
“……”
齐羽脸上茫然的表情让顾渊有点失落,但过了会儿她好像又松了一口气,搞得顾渊有点莫名其妙。
“吃!”她接过去,先是轻轻地闻了一下味道,然后就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那个样子有点像是小羊吃草,虽然每一口都咬得不少,但细嚼慢咽。
“给我吧。”
顾渊接过她手上叠得方方正正,还残留一点点沙拉酱的塑料包装纸,随手放进了粘在课桌旁的挂钩上的垃圾袋里。
“好吃吗?”
距离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然而她刚进门便是一脸倦容,风尘仆仆的样子,话也不太想说,只是盯着面前小山一样的习题册和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刚递给她的,鸡蛋番茄火腿三明治。
“嗯……”
“虽然不是你最喜欢的奥尔良烤鸡三明治,但稍微将就一下吧。”
她扬了扬眉毛,但没有看过来。
不过,顾渊感觉到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像是尘土一样的无形外衣,似乎是散开了一些。而隔在两人之间的冰,也稍稍融化了些。
虽然只是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