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寅一语落下,随即鼓荡起全身气息,仿佛引得周身空气共振一般,将他的身形映衬地有些模糊。
咚!
他脚下奋力一瞪,随即身形仿佛化作一枚重炮,震碎了脚下的黄龙甲板,冲向了蚩曜所在的舰船。
这是王明寅跟韦栋争取来的机会,他不愿意配合韦栋的水师弩箭杀人,非要亲身与蚩曜一会,打算劝说一二,化干戈为玉帛。
王明寅都主动报了姓名,蚩曜自然也要有所回应:“蚩曜!”
两个字刚一出口,他便从桅杆上一跃而下,恰好在半空中迎上了袭来的王明寅。
拳对拳!
轰!
尽管蚩曜已经收敛了力道,但两人正面碰撞散逸出来的气劲还是崩断了黄龙巨舰的桅杆,十丈高的桅杆从中折断落入水中,又掀起了一轮浪潮。
“蚩兄,”
虽然只交手了一个汇合,但王明寅已经对蚩曜的实力再无怀疑,对方的确是妥妥的一品高手。甚至于生疼发颤的手臂告诉他,对方在金刚境的修为应该比自己更强。
“你与韦都督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但既然你已经教训过韦玮了,不如给我一个面子,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王明寅的语气颇为诚恳,似乎真的是在为蚩曜着想。
见蚩曜不为所动,他继续劝说道:“韦栋不只是青州的水师都督,他还是青党的中坚,是大将军顾剑棠的旧部,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就算你不是青州人士,得罪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的有些道理,”
蚩曜盯着王明寅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只要他能答应我的一个条件,这事儿就可以谈。”
“什么条件?”
“青州龙王爷这个名头我很不喜欢,让他自己去了!今后青州只能有我一个龙王!”
“这、这……”
王明寅目瞪口呆。
我是想让你们化解仇怨,不是让你继续挑衅他啊!
这种条件韦栋怎么可能会答应?
“他不答应也没有关系,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亲自去取。”
蚩曜说罢不再看向王明寅,“我劝王兄还是不要继续趟这趟浑水了。”
他脚下移动,倏忽之间一掠数十丈,直奔韦栋坐在的那三艘黄龙旗舰而去。
“放箭!给我放箭!”
韦栋见状立刻明白王明寅谈崩了,于是马上下令。
船上的青州水师纷纷架起弩机,一枚枚箭矢如雨点般飞上天空。
已满迎面而来的箭雨,蚩曜不慌不忙,袖袍一挥竟然卷起一汪湖水,在自己前方构建出了一道纵横交织的水网,将所有箭矢全部拦截在外。
【无相水甲】!
这原本是水巫一脉的护身之法,但是到了这个元气格外活泼的世界里,也变成了可以脱手离体的技能。
两艘舰船本来相距就不算远,青州水师十年未经战事,在韦栋的管理下军备松弛,纪律涣散,一波箭雨徒劳无功之后根本来不及射出第二箭。
因为蚩曜已经来到了船头!
一脚落下!
轰!
这一次他可以没有像之前玩闹那样缓缓加力,脚尖一点即放,高三丈、长十数丈的楼船顷刻翻覆!无论是水师都督还是底层兵卒,尽数结伴化作湖中鱼鳖。
一脚过后,蚩曜并不止步,而是横跨左右连续踩下三脚。
一脚倾一船,三脚过后,春神湖中唯有那艘桅杆折断的黄龙船静静漂浮。
“青州龙王,就这?”
三脚之后,蚩曜飞身回渡,重新来到了王明寅的面前。
此时这位天下第十一的下巴还没合上呢。
“你……真的就完全不顾后果吗?”
他满脸苦笑,叹息着问道。
“什么后果?”
蚩曜意气风发,混不在意,“韦氏父子作恶多端,今日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反正我孑然一身,想要对付我的话,就让他们尽管来!”
“你、唉……”
王明寅再次叹息,但眼神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钦羡。
江湖武夫,快意恩仇,潇洒来去,这不就是人人都在向往的所谓风流吗?
但只有真正入了这座江湖才知道,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
哪怕是如今公认天下第一的王仙芝,不也只能困守在一座东海武帝城中?
说是在赵氏天子的脚下拥有了自己的国中之国,仿佛非常了不起。但反过来讲,这偌大的一个天下,竟然只有东海之畔的一座小城可以供他容身,这又哪里潇洒?哪里快意?哪里风流了?
真要说潇洒风流,还得看二十年前的老剑神李淳罡。
彼时,他东观广陵大潮,踏潮头而过江。北看草原万千野牛奔腾,踩牛身如履平地。南临汪洋巨浪拍岸,一剑炸开江海。西上烂陀山以剑问佛,斩杀罗汉二十三。
老剑神之后,王仙芝武功或许更高,但只会让人敬畏、害怕,却不会令人发自内心地去憧憬、艳羡。
否则为什么大家都说一袭青衫的曹长卿占尽天象境八斗风流?
不就是因为只有他能真正做到快意恩仇吗?哪怕敌人是离阳王朝的皇帝,也照杀不误!
做到无数江湖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替他们抒发了被庙堂死死压制的那口郁结之气!所以才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推崇。
那么本该意气风流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呢?
王明寅也曾扪心自问过。
最后得出了一个答案。
在离阳王朝剿灭春秋九国一同中原之后,在北凉王徐骁马踏江湖杀得人头滚滚,万马齐喑之后。
从那以后,江湖中人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民不与官斗,是因为真的斗不过!
认清现实虽然让他们活了下来,但曾经的风流意气、潇洒不羁却渐渐淡去。因为整座江湖的脊梁几乎被北凉铁蹄给彻底打断了,相当于是在风流与姓名之间二选一。
但是现在,除了曹长卿之外,江湖上终于又出了一个胆敢正面对抗庙堂的风流武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