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很不放心他的样子。
郁白见状有些诧异,扬了扬眉:“不用陪我,我又没醉,干嘛这么紧张?”
他这样说,谢无昉只能放弃了陪他的打算,神情复杂难辨,静静地目送他离开餐厅。
这间餐厅自带厕所,但为了避免使用者觉得尴尬,很贴心地设了一个从外面出入的侧门,与用餐区彻底分隔开。
等郁白解决完生理需求,在洗手池前顺便洗了把脸,推门走进外面寒冷的晚风时,总算琢磨出来了,刚才谢无昉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称之为无奈。
……他为什么会无奈啊?
郁白搞不懂,打算回去之后问一问,他正要穿过走廊回到餐厅,却被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叫住。
光线黯淡的屋檐下,有一点橘色光斑明明灭灭,打扮时髦的女人指间夹着一支细长香烟,脸色不佳地盯着他,喊了一声:“小郁医生?”
郁白停下了脚步,想起这是张一哲的妈妈。
具体叫什么名字,他记不清了,虽然张云江在席间都介绍过,但那么多陌生人,哪里记得过来姓名。
总之,都是些讨厌的人。
对方显然来者不善,郁白也懒得笑脸相对,冷淡地应声道:“有事?”
女人见他这样的反应,一愣,随即嗤笑道:“不装了啊?在老爷子面前倒是笑盈盈的,把人哄得那么高兴……”
她语气刻薄,听得郁白直皱眉,神情里涌上浓烈的厌倦。
今晚的他是很想跟人说话。
但不包括讨厌的人。
而且,这些话也太无聊了。
他用脚后跟去想,都能猜到女人后面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他们几个有备而来,居心不良,把老人哄开心了,好趁机继承他的财富和公司。
首先,这完全是个有意为之的误会。
其次,这一大帮子女自己明明也在这么做。
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所以,没耐心往下听的郁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至少张叔叔今晚是真的很高兴,你们之前见过这样的他吗?”
他问得突然,气势又咄咄逼人,女人一时愣住:“我——”
郁白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说:“你觉得是因为我们想方设法哄着他,是因为陪他下围棋,是因为我们费尽心机……”
“但都不是。”他轻笑一声,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讥讽,“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什么财产,只是最纯粹地跟他这个人相处。”
“可你们呢?”他冷然反问,“这么多年,张叔叔一直对你们很好,难道也是为了钱吗?”
一头棕发的年轻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的厌恶,穿过朦胧的烟气,径直离开,最后丢下一句:“真恶心,别烦我。”
独自留在原地的女人怔怔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香烟燃到了指间,在寒冷夜里抖下一片灰白余烬。
一门之隔的温暖餐厅里,郁白刚刚坐下。
身边的男人见到他平安回来,似乎总算放下心来,但紧接着,那片灰蓝湖水里泛起了一阵讶然。
他说:“你身上多了一种味道。”
郁白闻言一怔,当即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有烟味吗?……好像是有一点。”
是刚才跟抽烟的女人说话时染上的。
其实味道很淡,他自己都没留意,却被谢无昉察觉到了。
郁白怕给非人类做了不好的榜样,立刻道:“我不是偷偷出去抽烟了,是沾到了其他人的烟味,一会儿就散了。”
在人间待了这些日子的谢无昉,当然是见过人类抽烟的。
他没有再问,轻应了一声。
但爱说话的醉鬼安静了没两秒,又主动凑过来,小声说:“我不喜欢烟味,不会偷偷出去抽烟的。”
“……”谢无昉沉默了一下,这次终于可以发自内心地说,“我相信你。”
“噢,那就好。”
醉鬼听到相信这两个字时,仿佛很开心,眼眸亮晶晶的。
因为被接二连三地打岔,他完全忘记要问谢无昉刚才为什么会无奈这件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天哥和厉叔叔都抽烟,但从来不会当着我的面抽。”
郁白无知无觉地提起了别人,身边的男人刚要竭力压制眸中本能涌现的冷芒,却听到他继续说:“有一次……我忘了是几岁,反正是十几岁的时候吧,我从厉叔叔的口袋里偷偷拿了一根烟,想尝试一下。”
“——你别告诉他啊!”郁白警觉地提醒完,又自己摇了摇头,“不过,厉叔叔可能早就知道了,你能闻到我身上的烟味,刑侦队长应该也能吧。”
“反正,当时他没有发现,或者装作没有发现……后来我也没有再主动试过抽烟了,因为真的很呛,又涩又辣的。”
“我还记得我那天肺都快咳出来了,脸憋得通红,当时心里好后悔,干嘛要试这个呢,明明闻起来都呛人。”
“然后,我就去买了两罐可乐,一罐给了厉叔叔,其实是想赔那根香烟,还有一罐自己喝,咕咚咕咚地就灌完了。”
郁白说到这里,由衷地感叹道:“冰可乐真好喝,从小到大都这么好喝。”
他难得主动讲起遥远的自己和跳跃的琐事,语气那么明亮雀跃,仿佛闪耀着灿烂的金色。
所以谢无昉眼中的冷冽渐渐褪去,灰蓝湖水中荡开淡淡的笑意。
话语絮絮的郁白正专注地凝视着他,见此一幕,也跟着笑了起来,眸中星光点点。
不知是觉得认真听人类赞美冰可乐的神明好笑,还是觉得偷偷抽烟后猛灌可乐的自己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