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秋夜出奇的寂静,凉州城中的百姓尽数熄了灯,田间道路里黑漆漆的一片。
北方“呼呼”地吹过,刺骨的寒意令衣裳单薄的岑毅哆嗦不已,只好蜷缩着身子匍匐在马背上,紧跟着前面的梁发徐徐前行。
那梁发也甚是警觉,不时便要停住马回头张望,而岑毅也离其甚远,黑夜之中难以察觉。就这样,二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出了凉州城。
出城之后,梁发突然将缰绳一甩,飞一般地朝西方驰去,岑毅见他走远,于是也扬鞭跑起,望其路而行。
跟着跑了许久,那梁发纵马突然一个箭步,窜到一片林子当中去了。岑毅登时警觉,连忙下了马一步步挪了过去,只见林中密密麻麻都是些松柏灌木,一直绵延到一处山脚,那山似乎不高,只是林草丰茂,有些陡峭。山头分为两座,各据南北,“原来真是座两头山!”岑毅思索道。
于是岑毅也矮身跟着窜了进去,在里面悄然前行。走了不久,直觉林子越来越密,行走都只能俯身,不禁疑惑:“这梁发当真是骑着马进去的?”又走了一阵,果然遇到了梁发的那匹马,只是被拴在了树上,而人却不见了。
岑毅回想起王之雄说过的什么“两头山中的墓穴”之类的,心下笃定这人定是向山上去了,于是掠过那马,径向山间奔去。跑到山脚时,果然看见梁发在往山坡上跑去,当下默不作声,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越往山上走树木越疏,一股阴森的气息弥漫在山间,岑毅打了个寒战,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梁发一直爬到了山半腰,时不时就会四处张望一番,岑毅发觉梁发走到的地方多半是平坦而草木稀疏的,正应了坟墓应当建造的地点。岑毅心中疑惑:“这人半夜三更跑到山上来难道是要找座坟墓?莫非是什么王公贵族的族塚,藏有些钱财?”转念又想道:“晓凤姑娘非要我来追查这人,肯定是别有意味,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梁发在林间辗转许久,正转至一处山坳间时,忽然面露喜色,惊呼一声:“在这里了!”便飞一般地跑将过去了。岑毅一惊,快步跟了上去。
梁发径直跑到了一处断崖下,此处正好是块裸地,月光照耀下宛如白昼,岑毅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那里立着三具石碑,左边两具上好像镌着些字。石碑后是三座高高隆起的坟堆,荒草丛生,年代已然久远。那梁发脸上如沐春风,望着那三座枯坟好似望着三堆金银,竟振臂高呼:“造化啊!终于找到了!”
岑毅纳闷不已,不知这梁发找这三座坟墓是何目的,当下默然不语,隐匿在林中继续观望。梁发随身带着铁锹镐子等器具,岑毅本以为他会即刻动手开挖,谁知他取下身上器具,撂在一旁,“扑通”一声,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接着“砰”的一声,把头磕在那中间的石碑前。岑毅愕然,不明所以。只见梁发抬起头道:“师父啊师父,别来无恙啊?”
这梁发神情激动,语气怪异地道:“没想到吧师父,你徒儿这么多年都没忘记你老人家,半夜三更不睡觉特地来看您,您说说这徒弟是得有多孝顺啊!”梁发起身上前抚摸着那墓碑,继续用阴柔的语气道:“可是,再孝顺也没用啊!您的宝贝可是从来没给我看过一眼呢,我本想着好好伺候您,待到您老了,行将就木的时候,看见了我的实诚,总会把真东西传给我的,可是,没想到……”
他转头看了眼左边的那具墓碑,原本脸上的那份欣喜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愤怒而狰狞的神情,说道:“没想到你是这么的偏心!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真本事,所以的好东西都给了她,给了这个贱女人!”说着手指向那具石碑,“她是你养大的又怎么样?她是我们师妹又怎么样?凭什么所有的好事情都能轮到她,所有的好东西都能给她,而不是我!”
梁发泄愤似的怒吼令岑毅惊愕不已,心里嘀咕道:“没想到这人竟还有这等委屈之事。”只听梁发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你心底选定的这个‘继承人’有多么不识好歹!明明已经学到了极品的本事,非要在你死后搞什么‘殉身赴节’,一身的本事就这样糟蹋了!好了,如此一来这世上再也没有你的秘诀了,因为你把它带到了棺材里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说罢只见他提过一把铲子,照着坟头便挖了下去,口中喃喃:“带进棺材里又怎么样?我照样给它挖出来,嘿嘿嘿,今儿个只得打扰您老人家了!”梁发奋力挖掘,一铲又一铲土被刨到旁边,一边干一边“嗨呦,嗨呦”的吆喝,干得十分卖力。
岑毅暗道:“不知这‘宝贝’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家伙三更半夜跑来挖开亲师父的坟?”本来岑毅不愿多管,忽又想道:“倒不如看看他要挖出来个什么东西!”于是悄然起身偷偷地摸到了前面的草丛里,静静地看着。
是时皎月当空,梁发一举一动都被岑毅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他气喘连连,奋力苦干。可这人气力却不行,挖了一会儿就已是满头大汗,掘土越来越慢。岑毅有些不耐烦,心中暗忖:“晦气了!碰上了个瘦柴鸡,这般挖便是天亮也挖不完!”抬头看时,只见墓碑上一列艳红的镌文,上书:“福如东海悬壶济世大仁大义医圣庸龙公曾氏伯辰之墓。”
见到镌文岑毅大吃一惊,这曾伯辰便是前番空明八子口中那个寻得破解红缨毒之法的大医师,并且在师父闵三溯口中,这人与牧云门渊源深厚,是祖师卫祺襄的挚友,岑毅登时心下焦急:“没想到这人刨开的竟是庸龙公先生的墓,他是我师门友人,绝不能让这梁发辱没了他的遗体!”